他究竟同谁结发?又同谁终老?
他乡客死,一身污名,仅此而已。
圣人一愣。那一刻他原本愤怒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迷茫,可脑中却又极为清醒。
福南音每说一个字,他便更清醒一分。或许是屋中太暗,他将眼前说话的人下意识当做了十余年前的宁胥,而后听他说,以官妇二字留作身后名,不妥;皇室卷宗上那朱笔勾下的“不祥”,不妥;那百姓口中的皇室逸闻,不论是宁驸马对公主不忠,或是与人暗结珠胎,这都是大大的不妥……
杀了安平侯一家,真的够了吗?
真的是宁胥想要的吗?
他真的……做错了吗?
可圣人再回神的时候,眼中身影仍是福南音,那个乖顺跪在地上的人,与记忆中同样的明眸雀眼,可那里头藏的东西却叫他都无法掉以轻心。
“你……”
不,这不是福南音真正想要的。
圣人忽然想明白了,为何福南音会在此时提起许家的事,提起官妇案,又为何要提醒自己他是安平侯与宁胥的儿子。他明白了,什么叫“那条路,他自己铺”。
“福南音,你真是太大胆了。”
“臣……谢圣人。”
屋中默了良久,圣人似乎不愿再言了。
乘兴来,败兴归。
绣龙纹的靴子在眼前一闪而过,又渐渐行远,而门开之前,那带了几分凌厉的声音忽然再次和缓下来,像是家中长辈在说些体恤小辈的话,安宁得仿佛方才的对话并未发生过。
“带了些东西给你,在前厅,待会儿去看看吧。”
……
圣人的面色并不好看,即便书房内的交谈不曾有第三个人听到,可任谁都看得出来圣人离开东宫时那不加掩饰的压迫之感。
李裴在偏殿只待了半刻便听身边仆从道圣人已经离开了。
从始至终没有召见他,也没有与他交代半句话。
前所未有,蹊跷至极。
李裴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古怪之感。他为熟睡中的阿肥掖好了被角,吩咐了殿中老嬷几句后便要朝着书房去,却再次被传信的仆从唤住了。
“圣人赐下的东西还摆在前厅,殿下要如何安置?”
李裴脚步一顿,“赐的什么?”
“似乎有件紫色的官袍,鱼符,还有些书卷什么的。”
官袍鱼符……李裴忽然记起,明日便又是大朝会了。自福南音回京,不面圣不受诏,听不到朝野坊间的流言攻讦,住进东宫避世偷得的三日闲,终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