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远娡主仆俩人就到了。院落很是破旧,并无宫位,只住茹梨堂。茹离,如是分离!怎这般的不吉。
宫人没想到会有其他人到此,皆是惊讶。院落荒芜,庭树欲倒,花死草败,连阁中窗纸都是破的。从美人,在庭中等候,见她来了快快的迎过。“姐姐,何以衣着如此单薄?”远娡马上解下袍带,为她披上。她见窘一笑,说让夫人来此是委屈了。
远娡一怔,她也是失宠之人,有何委屈。从美人睁着眼看她,如水的眼睛很温柔,小嘴紧闭,小家碧玉的典雅之态,虽无艳色,却很秀丽。
“姐姐,不如来我宫中做伴吧。在这孤清。”她一再的相邀,从美人红着脸,答应了。有她陪伴或许能减轻几分相思吧!远娡一震,这相思却是对谁而说?
从美人小巧雅致,来她宫中,知道她没胃口,弄了许多精致的点心让远娡吃。远娡十分感谢她,她却微笑不语。如此腼腆可人,真惹人怜爱。阿斗的宫妃真多啊!原来想要一心之人是如此难,姜维不能给她的,其他人给她,她就会开心吗?远娡不住感叹。
从美人陪伴远娡用过晚膳,也就回远娡宫中偏殿休息了。
兹轻轻走近。“姐姐,”无人时,远娡总是这样唤她,“你是否想问我为何留她在宫中?”
“她久不得宠,不知娘娘看上她什么?”兹对此人有所顾忌。
“皇后到底是怎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而如良人也在虎视眈眈,等待机会。如今我又失宠,若想自保,还需靠她。”
见兹仍是疑惑,远娡道:“从美人的孩儿原是认了如良人为嫡母,如今换了皇后了。”
连兹也退下了,远娡靠着门栏,看着明月。手中的面具那黑色的大脸,微笑的嘴如今也变得如此的无力。曹睿也将要大婚了,他大婚了方能一统帝位,安心政事。魏皇的决定,始终是明智的。他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深陷不能自拔。
睿的才华横溢犹如子建,最是风流飘逸,所作诗词歌赋也很是奇美,只是无缘再与他弹唱。看着面具,远娡觉得疲惫,最近总是如此。想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夜半而起,自己怎么在睡榻上了?远娡头很是痛,忽听一声叹息,门边却是有人。熟悉的淡香传来,是阿斗来了。
她不说话,他自也不说,只看着天上的月亮。她手一摸,她的面具呢?
“你在找这个吧?”他终于开口,手上拿着那副面具。他为何如此在意此面具?远娡心惊,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走过,一盏一盏地把灯点燃,室内一下光亮起来。他深锁的眉头使他忽然间老了许多。有月余了吧,她第一次见到他。他竟瘦得下巴尖颧骨突起了,那眼眸深陷,酒涡愈发的深,人很是憔悴。
“阿斗,你瘦了。”她下了床榻,立于他面前。他抓住她的手,那样用力,她与他都痛,她的手也瘦得只剩下骨头了。
“原来你是曹睿的知己,那你来我蜀国作甚?”他一把将面具摔在地上,面具里的一层皮破了,里有暗格。远娡心一惊,曹睿到底写了什么?
“他已经大婚,你还要想着他,惦记着他吗?”他忿忿地将一样东西摔向她,眼底尽是杀气。
一方薄卷纱飘落,她接过,原来是曹睿写的乐府诗:
昭昭素明月。晖光烛我床。
忧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长。
微风冲闺闼。罗帷自飘扬。
揽衣曳长带。屣履下高堂。
东西安所之。徘徊以彷徨。
春鸟向南飞。翩翩独翱翔。
悲声命俦匹。哀鸣伤我肠。
感物怀所思。泣涕忽沾裳。
伫立吐高吟。舒愤诉穹苍。
原来他早已知晓她要走了,而写下了这首诗,其情很是凄切,忧思难忘。远娡的心一紧,曹睿很是可怜。是她有负于他,才会使他夜不能寐,春鸟独翔,悲命伤肠。她一跪,低言,“请皇上赐死!只求您别伤了兹等人。”
阿斗愤怒的看着她,眼里再没了平常的温柔。他一把拉起她,厉声道:“你心里惦记的到底是谁?”她心如死灰,既然他认定了是曹睿,为何还要再问是谁!她看着他悲伤的眼,只求速死。她死意一萌,迅速取下簪子往喉头刺去。
“不要!”阿斗伸手来抢,奈何她用势太猛,把他手划出血痕,而她的脖子也刺破了。她只是皮肉之伤,虽在颈脖倒也无碍。而他,却是心中的伤。
“传太医!”他急道,看见她颈上血迹,更是着急。而她也急着为他止血乱作了一团。
他一把抱住了她,“无论紫烟心里有谁,我都不在乎。我只是,只是不愿失去你!”远娡的泪下来,心里一甜,他对她的情谊原是如此深。“皇上,我……”他一听,打断了她的话,只紧紧地搂着她不放,“别说了,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是的,他信她,即使她来蜀的目的未明,他也信她!
她很想骗他,哪怕只是骗他,骗他说,她并不爱曹睿。她差些连自己也骗过了,心里却道,她爱的终究只是模糊不可触碰的一星一蓝,那个文武双全的梦中少年……
“紫烟,你醒了?”阿斗握着她的手,满脸的喜悦。“阿斗,你的手?”她关切地抓着他一看,早已抱扎好了。
“是我不好。不该生你气,不该许久不来看你,让你虚弱成这般模样。你关心我,我却怀疑你。我真该死!”阿斗搂着她,泪水湿了她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