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这不算什么秘密。&rdo;埃德加说,&ldo;我也不怕您说出去,反正不知道它的人大约也不会相信您所说的。&rdo;他自嘲地笑了笑,&ldo;这世界正是因为有千千万万像您一样&lso;平凡&rso;的人才能正常运转,况且这事与每个人都切身相关,您当然有资格知道。&rdo;
&ldo;我原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战争。&rdo;艾萨克望向窗外,艰难地说,&ldo;我们习惯了遭到蔑视和驱逐。我们这个民族一直饱受磨难,每个犹太人从懂事起,父母就会给他讲耶路撒冷陷落和圣殿被毁的故事。那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可我们依然记得,因为从那个时候起,我们就一直在流浪。&rdo;
埃德加靠在椅子上,双眸中猩红的光芒慢慢熄灭:&ldo;我们又何尝不是。&rdo;
&ldo;我真是不敢相信……&rdo;艾萨克将脸埋进双手里,几乎无法平顺地呼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鼓起勇气,重新抬起头。
&ldo;您觉得我们能获胜吗?&rdo;他问。
埃德加扬起眉毛表示惊讶。艾萨克刚才说&ldo;我们&rdo;。他已经接受了自己和一群吸血鬼站在同一阵营的事实。
&ldo;当然。倘若没有取胜的决心,我们何必再去战斗。&rdo;
&ldo;可是人们依然在死去,有数以万计的人仍在受苦。&rdo;
&ldo;战争从来不是一朝一夕间就能打赢的。吸血鬼和人类之间的战争持续了千年,这次不过是新的一场。可是,请你相信,格拉克曼教授,&lso;教会别人杀人,结果反而自己被人所杀;把毒药投入酒杯里的人,结果也会自己饮鸩而死,这就是一丝不慡的报应&rso;3。而阿道夫&iddot;希特勒和他的党羽,还有支持他们的幕后黑手,他们手上的血迹,就算用大洋里所有的水都洗不净,那一手鲜血倒要把一碧无垠的海水染成一片殷红4。&rdo;
艾萨克浑身颤抖,混杂着恐惧、愤怒和激动。一想到屠杀的凶手将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他就仿佛呼出了一口憋在胸中已久的浊气。然而即便对凶手的惩罚再严厉,死去的人也无法活着回来了,只有活着的人要承受悲痛。艾萨克心想,我的确是一个敬重生命的人,每个人都应当等同地敬重自己和他人的生命,我们生而为人,这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对于肆意杀人的凶手,就没有必要敬重他的生命了,因为当他对别人举起屠刀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自己身为人类的资格,既然连他自己都不敬重自己,别人又何需敬重他呢?手刃凶手,连&ldo;杀人&rdo;都算不上,因为被杀死的东西早就不算是&ldo;人&rdo;了。
他问埃德加:&ldo;您是吸血鬼,您相信上帝会公平和奖惩世间的善恶吗?&rdo;
埃德加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若有所思地说:&ldo;我相信天道的车轮循环往复,不论是行善还是作恶,迟早都要受到报偿。但是有没有上帝?这我可说不准。我只知道,命运反复无常,假如它真的是被某位神祇所支配的,那这位神肯定热衷于玩弄人类的命运。他杀死我们的爱人,然后让活着的人不得不忍受内心的煎熬。对于你们人类,这样的煎熬最多只有几十年。但对于我们血族,它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苦痛。&rdo;
埃德加说着,皱起了眉头。他看起来像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悲伤,时光和伤痛磨砺着他脸上的线条,让他如同被海水一复一日拍打侵蚀的岩石那样饱经风霜。他宽阔的肩膀微微弯曲着,宛如承受着命运那令人难以想象的重量。他的眼睛……艾萨克心痛地想。就算是对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一无所知、生来就无忧无虑之人,看到他的眼神也会为他心碎。
&ldo;您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吗?&rdo;艾萨克问。
埃德加嘶哑地说:&ldo;我曾有一位爱人,我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和灵魂。&rdo;
听到&ldo;他&rdo;这个字眼,艾萨克不由地愣了愣。不过他没有那么保守,大学里开放的风气也让他比较容易接受这些。
&ldo;他死了?&rdo;
&ldo;他被夺走了。他死去了,然后化作海上的幽灵,只有在夜雾和风暴中才会出现。&rdo;
艾萨克不知道他这个所谓的&ldo;化作海上的幽灵&rdo;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某种诗意的比喻。
埃德加继续说:&ldo;为了寻找他,我已在海上漂泊了两百余年,其间不过匆匆见了他数十面。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折磨我们?是什么力量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相逢和别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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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出自莎士比亚《李尔王》。
2出自莎士比亚《奥赛罗》。
3出自莎士比亚《麦克白》。
4出自莎士比亚《麦克白》,原文为:&ldo;大洋里所有的水,能够洗净我手上的血迹吗?不,恐怕我这一手的血,倒要把一碧无垠的海水染成一片殷红呢。&rdo;
作者有话要说:
54
54、恐惧风暴06…
艾萨克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
&ldo;彭斯先生,我也失去过重要的人。我的弟弟被送进有去无回的集中营,弟妹惨遭杀害。他们都是我至亲的人,我因失去他们而遭的痛苦,想来不比您少。我觉得‐‐我也常常和瑞秋这么说‐‐我们决不能忘记亲人的死,不能忘记这血海深仇,但也不能总是沉浸在苦痛中无法自拔。活着的人总要继续走下去。我对您的遭遇非常理解,因为我明白这种心情。但是,彭斯先生,我想您的悲伤并不全是来源于爱人的死亡,更多的是源于您执着的念头。您说过,您寻找了他两百年,这两百年时间您完全可以花在别的地方,开始一段新的人生,然而您把这时间用在追寻自己痛苦的根源上,这只会上痛苦累加得越来越多……&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