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杂物间的外甥已经盖硬邦邦还有洞的老棉被盖了四年了,夏天还好,冬天却着实冷得很,便是大人也不一定受得住。
张海美有时候都不得不感慨,命苦的孩子多半也命硬。
后来想想,命苦的孩子如果不命硬,大多数也都早就死了,哪还能继续受苦呢。
在屋子里铺着暄软的新棉被,看着公婆睡过的老木架床又有了些当年的模样。
张海美忽地长叹一声,暗自思忖:希望黑心肝的男人现下这份儿良心啊,别太快被狗给吃了吧!
这也就是暗地里想想,张海美可不会说出来,也绝不会多做点什么。
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哩。
谁知道哪一天,吃这些苦,受这些罪的就是自己了呢?
屋外,院子里。
楼岚回过神来,对着踌躇不安的小孩儿招了招手。
小孩儿黑溜溜的眼睛闪烁着光,一点点蹭过来,看了看他,又低头盯着脚尖,嘴巴张了张。
应该是叫了声“舅舅”,却没叫出声。
楼岚先问他:“给你留在锅里的早饭,吃了没有?”
钟裕文惊讶得顾不上胆怯,直愣愣抬头看向高大的男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楼岚皱眉:“怎么,不想吃?小孩子正在长身体,怎么能不吃饭。再不喜欢吃也要吃些,快,自己去端出来吃了。舅舅有事要跟你说。”
钟裕文听清楚了,高兴了一下下,却又在下一秒生出忐忑来。
‘舅舅为什么忽然跟我说这么多话?’
‘舅妈还给我留了有米的稀饭,还有拌了辣椒油的泡菜,也太丰富了吧!’
‘有事要跟我说?不会是说养不起我,要把我送走吧?’
‘村头张傻子被送走之前,他家里人就给他吃了平时根本不可能吃到的鸡蛋’
‘要被砍头的人,都要吃顿断头饭’
乱七八糟想些有的没的,却又不敢不听话。
曾经只是想象中的饭吃到嘴里,钟裕文却没品出甜美可口来,反而脸色都变得苍白了,手脚也冷得发颤。
楼岚不吭不响,就在旁边等着小孩儿吃。
等他吃完了,楼岚才拿出手里一直揣着的两本旧书,放在桌子上推过去,正儿八经跟钟裕文说:“强子,眼看你已经七岁半了,原本该是今年九月就去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