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道道旨意,在诸位叔父眼中,是陛下对李家的看重。接连赐婚的旨意,应证了年初围猎时,陛下所说的让太子子嗣出宫立府的话,李家旧臣狄仁杰再次入朝为相,也等于打压了武家势力。
狄仁杰含笑不语,没再继续这话。
&ldo;本相入京时,听市井传唱一首&lso;绿珠怨&rso;,不知县主可知此诗?&rdo;我想了想,道:&ldo;听宫人私下议论过。&rdo;其实,不止是宫人私下议论,连皇姑祖母也曾为此事震怒。
年前叔父武承嗣抢了个朝臣的舞姬,岂知那人竟是个痴qg汉,痴心恋着这舞姬,不肯娶妻纳妾,却碍于叔父的权势不敢讨回,只能私下写了首&lso;绿珠怨&rso;给这女子。
那女子见此诗心声悲怨,无以为报,只能投井自尽。此事若到此为止,最多是叔父qiáng抢他人心头所好,烈女忠贞令人唏嘘。可这被洛阳城中人嘲讽的却是叔父,以他的xgqg又怎会罢休,随意寻个罪名,将那朝臣害死,连带九族尽诛。
若是往年,此事绝传不进皇姑祖母耳中,必是被人掩盖下来。可今时今日,皇姑祖母身边的张氏兄弟却是太平的人,随便几句话,便让皇姑祖母勃然大怒,当众斥呵武承嗣,武家诸王无一敢回护。
我不懂狄仁杰为何提到此事,只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叹了一声,沉声道:&ldo;此qg虽可叹,却徒害了无数人命,再旖旎的诗词,也不过是催命符罢了。&rdo;我听这话,恍然明白过来,沉默了片刻,才盯着树上火红的枫叶,道:&ldo;一首&lso;绿珠怨&rso;可流传千古,但因此丧命的人,最多不过史书上一句&lso;族人尽诛&rso;,若是qg至如此,不如尽忘的好。&rdo;
狄仁杰笑看我,道:&ldo;县主常年在陛下左右,果真比寻常人看得清楚。&rdo;
我郑重地行了个礼,道:&ldo;皇权咫尺,绝不敢妄动。狄公为朝堂事如此劳心劳力,无需再忧心这种细微小事,&rdo;我见他宽慰的笑,苦意渐盛,又补了句,&ldo;狄公错过了一年前的喜事,此次永安的完婚日,可要好好喝几杯,也算是还上了当年拜相宴的酒。&rdo;
此事说罢,我又陪着他走了会儿,便告退回了宫。
进了房,李隆基已坐在书桌后,随意翻着我抄的经卷,他见我回来抬头笑了笑,又低头继续翻着,似是极有兴趣。我走到书桌一侧,拿过他手中经卷,道:&ldo;王氏身怀六甲,你还往我这里走,她若心中有气,岂不影响胎儿。&rdo;
李隆基翘起二郎腿,随意道:&ldo;她身怀本王的长子,喜还来不及,又何来的气?&rdo;他见我不说话,又道,&ldo;身怀长子又是望族之女,若是太过宠爱,日后再入门的女眷地位何存?&rdo;
我被他接连两句,弄得哑口无言,只苦笑道:&ldo;朝堂权谋,后院女眷,你倒是都心中有数。&rdo;他见我语带怨气,撑着下巴看了我会儿,道:&ldo;听着你语气不善,该不是怨我先偏宠她,让侧妃先有了骨rou吧?&rdo;
我没答话,走到妆台前,自奁盒中拿出个红锦布包着的物事,放到他面前道:&ldo;这是给王寰的。&rdo;他打开见红锦布,见是个金佛,愣了下,道:&ldo;这是义净大师赠你的金佛,你给她做什么?&rdo;我将那布包好,塞到他手里,道:&ldo;送别的显不出诚意,这个恰到好处。&rdo;
他盯着那东西看了片刻,轻声道:&ldo;王氏入门已有一年,若始终无所出,太原王氏必有微词。&rdo;我点头,道:&ldo;我知道,况且王寰不止是望族女,她的父亲手握兵权,必会是你日后的倚仗,&rdo;我想了想,又补道,&ldo;况且王氏一旦有了长子,你若再娶,太原王氏也绝不会说什么。&rdo;
此时,宜喜入内探问,李隆基是否要在此用膳,我刚要拒绝,他却先点头应了。
我无奈看他,他佯装未见,悠哉地喝了口茶,道:&ldo;我半个月没见你了,&rdo;说完,放下茶杯,将金佛回递给我,道:&ldo;听人说你新添了个妹妹,这算是本王借花献佛,赏她的。&rdo;
待用过晚膳,他又与我摆了一盘棋,不紧不慢地品茶下棋,直到夜极深了,才被我连输带哄的赶走。我正收拾着残局,就见婉儿冲进来,面色青白着看我,宫婢内侍忙躬身退到一侧,大气都不敢出。
三十七四品媵妾(1)
我被她盯得心惊rou跳,刚要让众人退下,已被她上前扣住腕子,低声道:&ldo;陛下传你去。&rdo;我见她yu言又止,知道此处人多,她不方便说什么,也顾不上让宜喜拿袍帔,快步跟着她出了门。
外头有几个眼生的内侍候着,见我二人忙躬身行礼,亦步亦趋地跟着。
婉儿始终不发一言,只紧紧攥着我的手,抿着唇,待到入殿门时,才得了机会轻声说了句:&ldo;进去便是九死一生,句句小心。&rdo;我点点头,快步走入殿内。
明晃的宫灯下,殿内的宫婢内侍都已退下,只有仙蕙跪在正中,低声抽泣。
皇姑祖母蹙眉看着她,见我入内请安,才疲惫道:&ldo;永安,来。&rdo;我一见仙蕙就隐隐猜到了几分,心一下下猛跳着,qiáng笑着走过去,立在了陛下身侧。
陛下没有急着说话,只看着我。我低头看着地面,飞快地想着一切最坏的结果,能令婉儿大惊失色,仙蕙孤身跪在殿中的,必是皇姑祖母已知道了张九龄的事。只是不知道她究竟自仙蕙口中听到了多少,而又自行想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