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儿听了,浑身一阵发冷,心里顿时又涌起悲疚。越拘谨的人,心事便越重。康潜性格极拘谨,妻儿在他心中所占分量,恐怕远过于他人。我答应他,会找回他妻儿,可直到现在仍无头绪。康潜愁闷难消,只有借酒抒怀,他之死,有我之责……他正在沮丧自责,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粗粝的悲声:&ldo;哥哥!哥哥!&rdo;
一个衣衫破烂、满身污垢的年轻汉子,一把推开门前围着的人,几步奔进门里,扑到康潜尸身上哭起来‐‐墨儿忙问身边的朱氏,朱氏抹着泪道:&ldo;这是康家二郎。&rdo;
康潜、康游两兄弟五官虽然相似,但康游生得十分壮实,一看便是个武人出身。他是开封县尉,不知为何这样衣衫脏破、满脸泥垢。看着康游这样一个粗猛汉子哭得如此伤恸,墨儿心中越发愧疚难当,呆立在一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墨儿走到顾震身旁,放低声音道:&ldo;顾大哥,请到一边说话。&rdo;
两人走到五丈河边,墨儿才低声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讲了一遍,顾震听了之后,皱了皱眉:&ldo;我还道这个康潜既然是自己醉死,这里也就没事了,谁承想里面还有这么多原委,你既然已经查到这个地步,就拜托你继续查下去,若有需要哥哥处,尽管说!&rdo;
墨儿却已毫无信心,沮丧道:&ldo;我已经害死了康潜先生,再不能查了。&rdo;
顾震忙劝道:&ldo;莫乱说,是他自家心气窄,想不开,与你何干?眼下这桩案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只有你最熟悉,何况你跟着你哥哥查办过许多疑案,另找一个人来查探,又得从头摸索,而且也未必及得上你。你莫胡思乱想,更不要怪罪自己。若你真的不成,我也不会把这事托付给你。&rdo;
墨儿虽然沮丧,但心底里其实始终难弃,听顾震这么讲,便点了点头。
顾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ldo;这么才对嘛。这案子眼下你怎么看?&rdo;
墨儿略想了想,才慢慢道:&ldo;康潜妻儿仍在绑匪手里,安危难料,这背后藏了些什么,还不知道。我和哥哥商讨过,绑匪应该就是康潜的左邻右舍。事情到这个地步,恐怕再不能暗查了。得请顾大哥给他们明示一下,我才好名正言顺地去查。&rdo;
&ldo;这个好办,我们这就去说明‐‐&rdo;
墨儿随着顾震回到康潜家后门边,顾震对门外诸人大声道:&ldo;康潜之死还有一些缘故未明,我已委托这位赵公子继续查证,你们不得推诿避逃!&rdo;
诸人都望向墨儿,这时康游已停止哭声,也转过身睁着哭红的眼望过来。
墨儿之前只是受尹氏私托查这案子,这时当着众人被正式授权,才真正感到责任在身,不容他再犹豫推脱。
于是他鼓起勇气,叉手正声道:&ldo;还望各位能多多关照,赵墨儿先行谢过。&rdo;
顾震又诫斥了众人几句,这才带着万福和姚禾先走了。
墨儿回身先望向彭针儿:&ldo;彭三哥,能否问你一些事情?&rdo;
&ldo;我?&rdo;彭针儿尖瘦的脸上露出诧异,一双细眼游闪不停,&ldo;有什么事赵公子就问吧。&rdo;
&ldo;这里不太方便,能否去你家里?&rdo;
&ldo;家里?&rdo;彭针儿目光忽地一霎,不过随即笑起来,&ldo;好啊,请随我来。&rdo;
彭针儿还未走到自家后门,就朝里喊道:&ldo;嫂嫂,家里来客了!&rdo;
墨儿微有些诧异,觉得彭针儿像是在特地报信一样,不过他装作不知,跟着彭针儿走了过去。
彭针儿走到门边,却没有进去,俯下身摸着门板自言自语道:&ldo;这门板裂口已经这么大了,门轴也快朽了,得换了。&rdo;说了一阵才直起身推开了门,墨儿越发觉得彭针儿是在有意拖延什么,彭针儿却露出在街头哄人买药的笑容,&ldo;赵公子请进‐‐&rdo;
彭家屋里格局和康潜家一样,后边是厨房,也套了间小卧房,应该是彭针儿在住;中间一个小过厅,左右各一间卧房;前面却没有开店面,是间前堂。屋里只有些粗笨家什,东西胡乱堆放着。
彭针儿引着墨儿到了前堂,请墨儿在中间方桌旁坐下后,又朝里面喊道:&ldo;嫂嫂,来客人了!&rdo;
后边卧房的门开了,随后一个矮瘦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高颧骨,宽嘴巴,一双眼里闪着警觉,她朝墨儿微微侧了侧身子,小心问道:&ldo;这位是?&rdo;
墨儿知道她是老大彭影儿的妻子曹氏,忙站起身,未及回答,彭针儿在一旁道:&ldo;这位是赵公子,是官府差来的,隔壁的康老大昨晚死了,他是来问事儿的。&rdo;
&ldo;康大郎死了?&rdo;曹氏张大了眼,十分惊异。
&ldo;隔壁才闹嚷了一阵子,嫂嫂没听见?&rdo;彭针儿问道。
&ldo;我身子有些不好,才躺着,听到有人哭嚷,没在意。原来是康大郎死了‐‐&rdo;
墨儿见曹氏言语神色间似乎始终在遮掩什么,听到邻人死,也并不如何伤悲。
他开口问道:&ldo;大嫂,你知不知道隔壁康家的妻子和儿子去了哪里?&rdo;
&ldo;他家妻小?不是回娘家去了?&rdo;
墨儿盯着曹氏的眼睛,见她神色虽有些纳闷,却并没有躲闪,似乎真的不知情,于是转头问彭针儿:&ldo;彭三哥知不知道?&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