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林福对我这吃力的举动没说什么。显然他不太确定我是否知道他的秘密,他不愿说话,以免泄露秘密,即使对同行专家也一样。我不知道如何显示自己的确知道秘密,所以也默不作声。
我在他那里停留了15分钟,从头到尾他都保持坐姿,对我的恭维客气地点头。这时他已换下舞台服,身穿暗色长裤和一件蓝条纹衬衫,脸上还有演员化妆用的油彩。当我起身要离开时,他从镜子旁的椅子站起来,引领我到门口。他走路时低着头,手臂松弛地垂在两侧,并且拖着脚走着,好像腿疼痛不已。
如今,好些年过去,而他也已经逝世了,我可以揭露他慎重保护的秘密‐‐那天晚上有幸可一窥的使人着迷的戏法全貌。
金林福所有的舞台表演,都有他著名的金鱼缸表演,准备在观众没有察觉时悄悄登场。他将它的存在很灵巧地隐藏起来‐‐鱼缸藏在他爱穿的下摆飘垂的中国长袍下,用两膝夹住,准备在节目最后做出这引起轰动、奇迹般的演出。
观众从来不会猜到这戏法是如何完成的,虽然片刻的逻辑思考就可解答这个谜团。然而,逻辑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唯一能藏匿沉重容器的地方就是他的长袍之下,但逻辑上来说是不可能的。因为很明显的,金林福身体虚弱,连走路都很费力,总是拖着身体行走,当他在节目最终鞠躬时,还需寻求他的助手扶持,并且一跛一跛地被带离舞台。
事实却完全是另一回事。金林福是个体力极佳、身体强健的人,用脚拖着容器行走理所当然在他能力范围内。容器的大小和形状都让他像个拖着脚行走的中国人。
因为他的举动会引起注意,对秘密泄露造成威胁,所以为了保护这个秘密,他一辈子都拖着脚走路:无论何时,在家里或大街上、白天或夜晚,他从不以正常姿态行走,只因唯恐秘密被揭露。
魔术师天性如此。观众非常清楚魔术师会反复练习好多年,仔细谨慎地排练每一场表演,但很少观众明白变戏法的人所渴望行骗的全貌,显然,藐视正常的作风变成生活中每一刻摆脱不了的习惯。
金林福正是如此着魔般地欺诈蒙骗,而现在你已读过关于他的事,可能会想当然地认为我也有我的障眼手法。我的手法掌控了我的一生,主宰我所做的每个决定,规范我的一举一动。甚至到现在,当我开始撰写这回忆录,它也控制了我可能会写什么或不写什么。
我已将自己的行事方式和表面上空空如也的双手展示相比较,但事实上,每件事都说明了一个健康的人为何步伐不稳。
因为车轮修理的生意很好,后来父母亲就送我到佩勒姆女士们所管理的佩勒姆学院,校址位于东伯尔街中世纪城墙遗迹的旁边,距海港很近。在那里,海滩满地腐烂的鱼散发出持续不散的恶臭,伴随银鸥发出的嘈杂叫声。
我学习阅读、写作和数学,还有一些历史、地理和令人生畏的法语课。这些对于未来都很有用处,特别是当时毫无兴趣学习的法文,后来却有意料外的用处。因为成年后,我所扮演的舞台角色是法国魔术师。
我上学的路要横越西部山脊,山脉在此隆起,大部分道路都可通向陡峭狭窄的小径,穿越哈士汀许多空地上的柽柳树丛。那时哈士汀正是发展时期,有许多新建房屋和旅馆提供给夏季旅客膳宿。
不过因为学校在旧城那边,所以我很少仔细观察家乡。后来度假区在白石区那边兴建,大块岩石被一一炸开,然后铺成延伸的海滨人行道。尽管如此,好几百年以来,哈士汀镇中心的生活方式,始终一如往昔。
我可以说很多父亲的事,但为了将重点放在自己的故事上,我应该有所节制。我爱我父亲,也从他那儿学了许多木柜制造的技术,他一定没有料想到我会以此挣得名声和财富。
父亲工作很努力、认真严肃、聪明有才智,并且有他自己的慷慨方式,对员工十分公道。他不上教堂,不是虔敬之人,他以一种善良的利己主义照顾全家人,既不伤害别人,也不刻意避免牟利。
父亲是个杰出的木工师傅和车轮修理匠。最后我终于了解,他那些全家人必须忍受的情绪爆发原因为何(曾经发生过几次),父亲的暴躁一定是因为内心的挫败感,但挫败感来自什么原因,我却无法完全确定。我从不是他情绪最糟糕时的发泄目标,成长期间我变得有点惧怕父亲,但我对他的爱是很深的。
母亲的名字是贝特西&iddot;梅&iddot;博登(娘家姓则是罗伯森),父亲的全名是约瑟&iddot;安德鲁&iddot;博登。我们兄弟姐妹一共七人,然而其中一个婴儿时就猝死,所以我只知道五个。我不是最年长的,也不是老幺,没有特别被双亲偏爱。我和兄弟姐妹在还算和睦的家庭气氛中成长。
十二岁那年,我被迫辍学,被带到父亲的车轮修理场做车匠学徒。成年的生活就此开始。从那时起,我与成年人相处的时间比与其他小孩还长。这段经历让我清楚自己未来想从事的职业,有两个决定性的因素。
第一是相当单纯的木头搬运管理。木头陪着我长大,每当拾起木头、劈材或锯木时,我都会想:木头的感受是什么?从最初搬运木材起,我就对木头产生尊敬之心,并意识到木头用途广泛。
当木材恰当地干燥好,利用它的天然纹理时,木头是美丽、坚固、轻巧柔顺的。它几乎可以变成任何形状,或是被运用黏附在其他材质上。你可以彩绘、染色、漂白和弯曲它。而且木头如此普遍却又抢眼,某些木制品能给人一种坚固的沉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