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才是你的妻子,铁木真的母亲啊。怎么反而不来和我商量呢?&rdo;
&ldo;有什么不同吗?反正选择的也是你的娘家,你也不会不同意吧?&rdo;
也速该对妻子的抱怨全然不以为意。
&ldo;我当然不会反对你的决定,只是这个提议会不会引起别人的不满,认为是我在对你施加影响呢?&rdo;
&ldo;所以我才会和豁儿赤商量嘛。这样就没人能说什么闲话了。&rdo;
听丈夫这样解释,诃额伦心底之中的那一丝不快立时消解了。同时,她又想到,丈夫表面上看起来粗枝大叶,然而一旦做起事情来却又相当的周到,甚至是体贴入微了。
于是,铁木真的婚事就这样确定了下来。不久后,也速该便带着铁木真前往诃额伦的娘家斡勒忽讷部向自己的内兄们求亲。
十三岁铁木真此时还没渡过自己的青春期忧郁症,所以对与一个女人之间缔结所谓的婚姻关系感到无聊和不满。幸而,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三河之源间的草原,向陌生的地域进行远途旅行。一路上,迥然不同的风景和地形令少年目不暇接之余,复觉天地之宏大,一已之渺小。其实,便是将父亲也速该、同行的十数随从以及胯下的马、负载粮食的十峰骆驼都包括进来,也不过是一个蠕动于浩渺苍穹之下的小小黑点而已。
几天后,他们一行便完全脱离了三河源头那些树木苍翠的溪谷地区,穿过开满狼毒花的丘陵,在戈壁与沙漠中前进。眼前不时闪过绿洲和湖泊的影子。新奇的旅行生活激发了铁木真的少年心性,使他首次摆脱了日常枯燥的生活,看到了大自然最为雄奇绚丽的一面。也速该看到儿子那兴奋的表情,便命令一行人缓缓行进。同时,他还在宿营的时候,带着铁木真在附近的森林原野之中去射猎,使他尽情包揽这些难得一见的景色。
当他们的路途即将进至过半的时候,一次偶然的路遇,改变了他们的命运,甚至可以说是改变了世界的命运。当他们正越过赤忽儿古和扯克彻儿两山之间的峡谷时,迎面与翁吉剌惕部首领德薛禅(daisetchen)(2)的狩猎队伍相逢。
当德薛禅听说对面的人就是勇名轰传的也速该时,这位一向以温厚和善、豪爽好客闻名草原的首领立刻盛情相邀,将一行人请到不远处的营地中。丰盛的酒宴前,也速该谈起了自己这次出行的目的,并将铁木真唤至薛德禅面前行礼。
德薛禅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边看边点头,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然后,他捧起酒碗,向也速该奉酒后,便以抑扬顿挫的语调说道:
&ldo;雄鹰般勇猛的也速该把阿秃儿啊,您的儿子双目中放射出太阳一般的光彩,脸上闪烁着明月一般的辉煌,这一切正好验证了我昨夜的梦境。我梦见一只爪擎日月的白色海东青鸟(突厥语读:aqnqor)(3)飞过我的头顶,它在我的头顶上盘旋数圈后,便落下来站在我的手上。我相信这是万能的长生天在指引我,让我将自己的小女孛儿帖嫁给眼前这位令我万分喜爱的年青人。我邀请您和您的儿子前往我在东边的部族营地,我那可爱的孛儿帖将用她的美貌和智慧来证明这是一桩注定受到长生天赐福的恩爱姻缘。&rdo;
也速该听着这一番沉稳、恭谨而又不失哲理的言词,心中赞许着对方的直率和诚恳。同时,他也久闻翁吉剌惕部的富庶,这种武力与财富的结合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当下,他立刻表示同意。至于对任可女子都没有兴趣的铁木真,他即无权,也无意反对。于是,双方的队伍合为一股,折向东北,往翁吉剌惕部落的聚居地‐‐兴安岭山麓之侧哈剌哈河下游的捕鱼儿湖畔。
前文提到过,翁吉剌惕部乃是蒙古的分支,与乞牙惕部源出同宗,双方是远亲的关系。虽然他们没有乞牙惕部那样显赫的家世,更没有强大的武力,但是与尚处于半开化状态的蒙古诸部不同,由于他们靠近金国边境,通过与金国的通商交往,使自己的文明水平得到了大幅度提升,在文化与经济方面都居蒙古诸部之冠。更令也速该满意的是,他们本身也是以盛产美女而著称,乞牙惕部中也久有与之联姻的传统。
当铁木真进入翁吉剌惕地区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兴安岭山麓柔顺动人的缓坡以及铺排其上,略显倾斜的大片草场。与本族的草场相比,显然不曾遭受过兵燹蹂躏且得到了精心维护,因此显现出一种和平繁荣的明丽景象,无数的羊群马匹安闲舒适得放牧其上,比蒙古人的更多更健壮。在兵凶战危的草原上,这里简直就是一片世外桃园。
德薛禅首领和他的夫人朔坛‐‐一位贤淑热情的中年妇人‐‐共同在他们宽敞豪华的帐幕中为也速该父子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宴会。
这间帐幕的考究气派,令也速该瞠目惊叹不已。尤其是自幼生长于贫脊落后的蒙古部落,从未见过什么大事面的铁木真来说,更有如入天堂之感。对比起寒酸的自家来,其间之差别不谛于霄壤云泥。在这财富的殿堂中,脚下所踩到的不是坚硬的土地,而是厚实绵软的地毯;头顶上挂着的不是粗毡麻布,而是细滑如水的丝绸;举目所见的俱是金银酒器餐具,嵌玉镶珠的涂漆桌椅几柜,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来的陈设与装饰。
无论是什么,都无一例外地光彩夺目,那种富贵豪奢的气息化做汹涌的冲击波,将铁木真逼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当他听说这些物品仅仅是依靠贸易从金国交换而来时,他再度眩惑于那个神秘大国的无穷魅力之中而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