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是的。解释起来话长,总之一下子很难拒绝。&rdo;
她闭起眼睛,双手托腮。&ldo;不能相信,&rdo;雪用微弱而干涩的声音说,&ldo;怎么也不能相信你居然会干那种勾当。&rdo;
&ldo;一开始当然拒绝来着,&rdo;我实言相告,&ldo;但转而觉得怎么都无所谓,懒得再思来想去。不是我辩解,你的父母的确有某种威力,各自以不同的方式给别人以影响。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反正两人有这么一种气质。你可以不怀有敬意,却不能置之不理。就是说,我因而觉得既然你父亲以为那样可以,我又何必认真呢!况且那女孩儿又不坏。&rdo;
&ldo;可那也太过分了。&rdo;雪声音有些嘶哑,&ldo;你是在让我爸爸替你买女人!你以为无所谓?那是不地道的,荒谬可耻的。你不这样认为?&rdo;
的确如此。
&ldo;的确如此。&rdo;我说。
&ldo;非常非常可耻。&rdo;雪再次强调。
&ldo;是的。&rdo;
早餐后,我们拿起冲浪板走去海边,到舍拉顿海湾玩到中午。这时间里她一句话也没说,我搭腔她也不吭声,只是不得已地点下头或摇下头。
我说差不多该上陆吃午饭了,她点头同意。我问是回房间做点什么,她摇头;于是我说那就在外面随便吃点吧,她点头。我们便坐在福特&iddot;德拉西糙坪上吃热狗。我喝啤酒,她喝可乐。她还是一言不发,已经沉默了3个小时。
&ldo;下次拒绝。&rdo;我说。
她摘下太阳镜,就像观看天空裂fèng似的盯住我的脸,盯了30秒钟。而后抬起晒得恰到好处的手,拨开额角的头发。
&ldo;下次?&rdo;她显得不可思议,&ldo;下次是怎么回事?&rdo;
我告诉她,牧村拓已经预付了下两次的钱,而且第二次定在后天。她攥起拳头在糙坪上连连捶了几拳。&ldo;难以置信,简直荒唐透顶!&rdo;
&ldo;不是我袒护你父亲,其实你父亲也是为你着想。就是说因为我是男人,你是女人。&rdo;我解释道,&ldo;懂吧?&rdo;
&ldo;荒唐透顶,透顶!&rdo;她带有哭腔地说。之后钻进自己房间,直到晚上也没出来。
我稍睡了一个午觉,醒后一边翻阅在附近自选商场买来的《花花公子》,一边在阳台上晒日光浴。4点钟时云层开始出现,徐徐遮蔽天空,5点多时化为真正的热带暴雨,来势十分凶猛,我真担心如此连续下上1个小时,会将我连同整个岛子冲到南极去。有生以来头一次目睹到这般凶狠的雨。5米开外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椰子树发疯似的啪啦啪啦地上下抖动着叶片,沥青路转眼成河。几个冲浪人把冲浪板顶在头上当伞,从窗下疾步跑过。俄尔雷声大作,旋即轰隆隆一阵巨响,直震得空气发颤。我关上窗,去厨房煮咖啡,考虑今晚的菜谱。
当再次电闪雷鸣时,雪悄然闪进,靠着厨房墙角看着我。我向她投以微笑,她目不转睛地盯住我,我拿起咖啡杯,带她去客厅并坐在沙发上。雪脸色不大好,大概讨厌雷声之故。为什么女孩子无不讨厌雷声和蜘蛛呢?雷声不外乎空中声音稍大些的放电现象,蜘蛛除去样子特殊这点也无非是只无害的小虫。又一道闪电划过时,雪一下子双手抓住我的右臂。
我们遂用这样的姿势望着暴雨和闪电。她抓着我的胳膊,我喝着咖啡。不大工夫,雷声远去,雨停云散,偏西的太阳露出脸来。举目四望,只见地面到处留下水池般的积水洼,椰树叶上水滴闪闪发光,海面则若无其事地依然白浪翻卷。避雨的游客开始五五走到海边。
&ldo;我的确不该做那样的事,&rdo;我说,&ldo;无论如何都该拒绝,都该把她打发走。但当时我有些累,脑袋也已迟钝。我是个极其不健全的人。不健全,经常出差错。但吃一堑长一智,每次都决心不再犯同样的错误,然而还是不少犯。为什么呢?很简单,因为我愚昧、不健全。每当这种时候我就有些厌恶自己,并决意不犯第三次。于是取得一点点进步。尽管一点点,但毕竟是进步。&rdo;
雪许久没有反应。她把手从我胳膊上挪开,不声不响地注视外面的景致。我甚至搞不清她听没听见我的话。夕阳西坠,沿海边一字排开的街灯开始发出白光。雨后的黄昏,空气清新,光亮也格外醒目。广播电视塔在深蓝色天幕的衬托下高高耸立,顶端的红灯犹如心脏跳动一般规则地、缓缓地时明时灭。我走去厨房,从电冰箱里取出啤酒,边喝边嚼了几块椒盐饼干。莫非我真的一点点进步了?想到这点,我完全没了信心。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犯了16次同样的错误。但总的说来,我并未对她说谎,况且也只能那样解释。
折回客厅,雪仍以同样姿势望着窗外。她拱起腿,两手抱膝,坐在沙发上。下颏固执地向里收起。我不由想起那段结婚生活。如此说来,婚后也碰到好几次类似情况。我好几次惹得妻子伤心,好几次向她赔礼道歉。每一次妻子都几个小时几个小时不对我开口。我常常觉得纳闷,她何苦伤那么大的心呢?本来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我当时总是耐住性子道歉、解释,努力治愈她的伤口。随着这种事态的反复,我自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因此有了改善。然而结果证明,恐怕一丝一毫也谈不上改善。
她使我伤心则只有一次,绝无仅有的一次:她同别的男人私奔之时。我想,婚后的生活这东西也真是奇妙得很,形同漩涡一般‐‐如狄克&iddot;诺斯所说。
我在雪身边坐下,她向我伸出手,我握住。
&ldo;不是原谅你。&rdo;雪说,&ldo;不过暂且言和。那事确实不地道,我非常不痛快,明白?&rdo;
&ldo;明白。&rdo;
随后,我们开始吃晚饭。我用虾和扁豆做了八宝饭,用煮蛋、橄榄和西红柿做了色拉。我喝葡萄酒,她也喝了一点。
&ldo;看见你,我有时想起离婚前的老婆。&rdo;我说。
&ldo;就是同你过腻了跟别的男子跑掉的那位太太?&rdo;
&ldo;嗯。&rdo;
30
夏威夷。
这以后连续几天太平无事。虽说不是极乐世界,也够得上和平时光。我郑重其事地拒绝了迪安。我说有些感冒发烧,还咳嗽(&ldo;咳、咳&rdo;),暂时实在无此兴致。然后递给她10元车费。她说这怎么可以,病好后往这儿打个电话。说着从手袋取出自动铅笔,在门板写下电话号码。随即一声&ldo;拜拜&rdo;,扭着腰肢走了。
我领雪到她母亲那里去了几次。每次我都同狄克一同去海边散步,去游泳池游泳。他游得不错,同一时间里雪便同她母亲单独交谈。我不晓得两人谈些什么。雪役说,我也没问,我借辆汽车把她运到马加哈就算完事。之后就同狄克闲聊、游泳、看冲浪、喝啤酒、小便。最后再把她带回火奴鲁鲁。
我听过一次狄克朗诵的弗罗斯特的诗。诗的内容我当然不懂,不过朗诵确实出色。音调铿锵,感情饱满。也看过雨刚刚冲洗出来的cháo乎乎的照片。照的是夏威夷人像。本来是极为普通的人物,但从她的镜头里出来后,那表情真可谓栩栩如生,生命之核鼓涌而出。生息在这南方海岛上的男男女女那直率的温情,那粗俗、那冷冰冰的刻薄,那生存的喜悦,无不在其照片里表现得淋漓尽致,深刻有力,而又安溢温馨。天才!狄克说&ldo;和我不同,和你也不同&rdo;‐‐千真万确,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