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虚不等大家作何反应,紧跟着宣布二等奖二名,由莫渊和另一位五十出头的作家获得;三等奖,六名,五男一女。本来这位女作家成绩不大理想。可绿萍不满意,说这一届的女性作者水准是有些参差,不如上一届那么熠熠生辉,但也不能让男作家一统天下。伏虚难得与她意见一致。奖项嘛,以作品为优先考量,此外是关系亲疏,后台软硬;再来就必须考虑搞平衡了。好比每届获奖者必须有无党派作家、知识分子型作家(这时的作家已没几个钱钟书那样的纯知识分子了)、少数民族作家、女作家。有人各取头一字,合称&ldo;无知少女&rdo;。幻谷因有甘愿,女作家比谷外强势得多,偏巧‐‐或说不巧,这届的质素下滑得厉害。绿萍为争地位,伏虚为装门面,不谋而合挑了位得分尚可的女性放进了三等奖。下来是十位优秀奖,伏虚不顾别人议论,找了无数理由,生拉活拽把许有清塞了进去,并且是优秀奖的第一名。许有清算是挣回了一点面子。祁必明这天没来,伏虚许有清幸免于一顿恶毒的诅咒。
奖颁完了,有人怯生生发问:&ldo;奖金呢?&rdo;文化人谈钱总有些欲语还休,等而下之的就欲拒还迎,这人声音微弱,三个字却力道千钧。甘愿、魏晋、绿萍都望向伏虚。伏虚说:&ldo;回头打你们卡上。颁奖仪式到此……&rdo;甘愿不准他结束:&ldo;伏长老,一等奖二等奖的奖金可不少,是直接转账,还是开大额支票,纳不纳个人所得税,你要交待一下。&rdo;众作家群起响应:&ldo;对!总要给个说法吧?&rdo;有个爱看热闹的笑道:&ldo;咱们名落孙山,过老师可是拿了大头。我们就想知道过老师能拿多少钱,我们过过眼瘾解解馋也好啊!&rdo;大家哄笑:&ldo;就是,吃不着猪肉,也要看猪跑!&rdo;
过谦最关心的还不是那笔奖金:&ldo;伏长老,特等奖是谁?我不是得分最高的吗?&rdo;
伏虚被几下里夹攻,纵然太极拳打得炉火纯青,也闹了个手忙脚乱。甘愿见他一味推搪,知道必有内情,以作家代言人的身份连连追问。伏虚被逼不过,只得咳嗽两声,拉过话筒,轻轻地说:&ldo;本次大赛,奖金总额五百万。特等奖,空缺,奖金四百九十九万。&rdo;全场大哗,过谦怀疑自己的听力。伏虚嗓音干涩,额头见汗:&ldo;一等奖过谦,奖金三千。&rdo;有人喝倒彩。
&ldo;二等奖两位,共三千。&rdo;
有人骂娘。
&ldo;三等奖……&rdo;
三等奖的六位有四个摔门而去,两个撕掉了获奖证书。优秀奖的十人除许有清外,集体冲到台上与伏虚理论,说钱少还是小事,不带这么戏弄人的!
伏虚的护身宝器&ldo;刚柔阴阳棒&rdo;给小童削断,又受了掌伤,中气不足,脾胃虚寒,说几句话就哆嗦,作战能力还不如一个普通人。他被九个作家团团围住,九嘴齐斥,竟是脱不了身。他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把救援的目光投向魏晋。魏晋便劝大家有话好好说:&ldo;吵是吵不出什么来的,伏长老在这儿,又不会跑了。&rdo;他声望虽高,在这台上台下乱成一锅粥的当儿,却也弹压不住。
甘愿看了过谦一眼,见他愤慨之情,现于颜色。甘愿既想为他讨回公道,又想借机发难,打击曾衍长的威信,便站起身来,扬声说:&ldo;这件事不是伏长老能决定的,是谁的主意,就让谁来面对。&rdo;她不用话筒,清脆的语音把全场叫嚣都压住了。
众人一听,顿时回过味来,吵吵嚷嚷,群情激愤,只待要找曾衍长拼命。伏虚暗暗叫苦,只能一遍遍重复:&ldo;曾谷主出差一周,请大家耐心等待!&rdo;他的苦口婆心换来的是某位北方作家带有浓重口音的回应:&ldo;等你妈的个球!&rdo;大家听了,乐得大笑。
绿萍这时已领会了甘愿的意图,拿起话筒问道:&ldo;曾谷主什么时候出的差?为什么出差?怎么连我们这些同事也不知道?他是真出差吗?&rdo;言下之意,直指曾衍长是跑到国外避风头。
那得了二等奖的老作家气愤填膺:&ldo;我活了半辈子了,这么无耻的事还是头一次碰上!在幻谷外面参加什么征文、什么比赛就三不五时地&lso;一等奖空缺&rso;&lso;特等奖空缺&rso;,没想到幻谷也来这一套!你们评委水平高,几十个几百个作品里愣是拔不出一个头奖‐‐别叫我啐你们了,什么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的事‐‐缺的哪是好小说?是缺钱!缺的哪是钱?是缺德!&rdo;末两句递进用得出神入化,全场爆发出掌声、笑声、叫骂声:&ldo;对对,组委会缺德,谷里谷外一个样,天下乌鸦一般黑!&rdo;&ldo;他妈的没钱吹什么&lso;奖金丰厚&rso;?不怕闪了舌头?&rdo;&ldo;人家不缺钱,是缺心眼儿。人家以为他那些招数很高明,砸了牌子毁了名声算多大点儿事啊?&rdo;
许有清裹挟在这股洪流里,先还掌得住,后来也抨击道:&ldo;滑天下之大稽,还不如不办比赛!&rdo;
不知是谁提议请过谦发表感言,说他才是最大的受害人。莫渊向过谦摇了摇头,甘愿也用眼神制止他。他想了想,跳上主席台,夺过话筒说:&ldo;很荣幸身兼最高获奖者和最大受害人于一身。既然这样,我责无旁贷,就让我和伏虚长老保持沟通,为曾谷主回谷倒计时吧。刚才魏长老说得有道理,吵是吵不出什么来的,大家先回宿舍喝喝酒压压惊,散散步败败火。曾谷主出差出不了一辈子,相信等他一个星期的寿命我们还有。&rdo;
众人轰然一笑,多数人便退去了。少数过来同过谦商量下一步行动,也有些心机深的,到甘愿那里请求支持。绿萍代甘愿一一接过,说请大家宽心,甘老师会用恰当的方式为大家争取权益的。
等杂七杂八的人全走光了,甘愿才问伏虚是怎么回事。伏虚半瘫在椅上,喘息着说:&ldo;我也犯糊涂呢,头一天还好好的,这次大赛广告费也赚得不少,不至于寒碜到为点子奖金躲外头去吧?他就给我发了个&lso;语音铃铛&rso;,要我如此这般,一早就飞了。我上哪儿说理去?&rdo;
甘愿觉得此事甚怪,问题出在哪里又暂时理不出头绪。无论如何,今天趁机引发了大家对曾衍长的怒潮,对她这一方是有利的。她心绪甚佳,约了绿萍与其余五姐妹到灵河游玩。五姐妹观摩完比赛,多逗留了两日,各部落的首领却俗务缠身,当天就乘飞船走了。
七姐妹等到夜深人静,齐赴河边,穿了防水又不失飘逸的特制羽衣,脱了鞋袜,潜入水中。甘愿屏蔽了附近的监控设施。此时曾衍长不在谷中,倍感轻松愉快;又因小童出没,晚上没人敢出宿舍门,不必担心给人撞见,越发的言笑无忌。七人追鱼的追鱼,泼水的泼水,说笑的说笑,均觉偷得浮生半日闲,畅快之极。
绿萍笑道:&ldo;一个个玩疯了,平时都是宗师、主管呢,架子搭得十足,要是被作家们看见,怕不惊掉了他们的下巴。&rdo;一女笑道:&ldo;掉了就给他托上去。&rdo;又一女笑说:&ldo;正为的是平时老端着,这会儿才要放浪形骸。&rdo;绿萍笑指她说:&ldo;你浪你的,别带上我们正经人。&rdo;又一女说:&ldo;姐妹们,咱们能饶了这伶牙俐齿的小蹄子吗?&rdo;三四人游了过来把她的头朝水里按,绿萍挣脱了躲到甘愿身后,一面理着如云秀发一面笑骂:&ldo;你们作死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