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充满敌意,倔强锐利,却又如此的透明纯净。
他横躺在那里,气若游丝,却仍然一眨不眨地看着我:&ldo;你是小主人吧?我常听府里的人说小主人有着全天下最美丽的容颜……我原本不信,今日一见,却是深信不疑。&rdo;
全天下最美丽的容颜?那是因为他从未见过母亲,若见了母亲,恐怕他再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母亲极少踏出小院,见过她容貌的人除了我与父亲、两个姐姐,就只有福嫂。非要见客的时候,母亲便以黑巾覆面,所以外人根本不知道她的长相。
&ldo;呼嘶……&rdo;那马忽然又嘶叫一声,我吃了一惊,猛地从记忆中醒了过来。
&ldo;小主人,别怕,它并没有恶意。&rdo;阿真赶忙拉紧缰绳,同时旋身挡在我身前,安抚着那马儿。
我看着阿真,忍不住轻笑出声。
母亲曾说过,人是十分复杂的,总能伪装出各种各样虚假的表情与情绪,惟独眼神无法掩饰,所以眼睛里没有谎言。
几年过去了,阿真的外貌已改变许多,只有这眼神,仍与当年一样天真清澈。
&ldo;这匹马真的从来都没有让人驾驭过么?&rdo;我小心翼翼地踏前两步,&ldo;它叫什么名字?&rdo;
&ldo;是的,它的脾气非常暴躁,从不肯让人碰它,甚至不愿意让人靠近。它没有名字,因为飞驰的速度可追风赶月,所以我们便称它为追风神兽。&rdo;阿真徐徐答道,&ldo;我经常躯赶府中的马去外头,马儿们成群结队的追赶嬉戏,我却总是能一眼便分辨得出这匹神兽。不止是因为它那雪白的毛色,而是因为跑在最前面的那一匹,必定是它。有时它心情大悦,撒开蹄子又跑又跃,竟能一跃离地几丈,使人啧啧称奇。所以见过它的人都说,它不是一匹马,而是一条龙啊!&rdo;
&ldo;追风神兽?这名字确是十分适合它。&rdo;我若有所思,&ldo;它是条龙么?只是不知道,这降龙之人,究竟会是谁……&rdo;
&ldo;因为它知道我对它没有敌意,但它也只是将我视做朋友,而不是它的主人,只允许我靠近抚摸,却从不肯让我跨上它。&rdo;阿真的语气有些无奈,&ldo;它是武大人花重金买来的珍品良驹,传说它的祖先曾是随霍去病远征匈奴的战马,所以生性桀骜不驯,从不屈服于人。&rdo;
&ldo;真是匹狂傲的畜生……&rdo;我握紧了拳头,喃喃自语,&ldo;终有一日我要你乖乖听话……&rdo;
&ldo;其实我曾看见有人骑上它。&rdo;阿真似忽然想起什么,&ldo;一日深夜,我听见外头有响动,便出来查看。有一个白衣少年正跨着这马,往府外飞驰而去。&rdo;
&ldo;白衣少年?&rdo;我一怔,&ldo;你可曾看清他的样貌?&rdo;
&ldo;天色太暗,这马速度极快,我只看见那人的背影。&rdo;阿真摇摇头,&ldo;奇怪的是,第二日清晨,这马居然又安静地回到了马厩里。&rdo;
&ldo;没想到世间竟还有这样的人……&rdo;我皱眉,是谁呢?能不动声色牵走这马,又毫发无伤地送回,肯定不是外人,必是府中的人。绝不是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哥,也不可能是父亲……那,还会有谁呢?
&ldo;不知道要过多久我才能骑上它……&rdo;我轻叹,而后转身问道,&ldo;阿真,我今日要出府,你随我一起好么?&rdo;
入夜以后,市集上热闹非凡,灯火明亮,恍如白昼。熙熙攘攘的人流,人声鼎沸,众人笑语欢歌,拊掌为乐,入眼一片繁华似锦。
我左顾右盼,摸摸脂粉摊上的玉簪、手镯、项链,又捏捏水果摊上的苹果、橘子,忙得不亦乐乎。
&ldo;小主人……&rdo;阿真紧跟在我身后,欲言又止。
&ldo;怎么?&rdo;我停下脚步看着阿真,他正盯着我身上的男子长袍发呆,我忍俊不禁,&ldo;我穿这样不好看么?&rdo;
&ldo;好看……&rdo;阿真吞吐着说道,&ldo;小主人无论穿什么都好看,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家穿着男人的衣服,总是……&rdo;
&ldo;好看就行。&rdo;我大笑着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
听福嫂说,母亲当初怀我之时,胎动得格外厉害,几乎人人都断定她怀的必然是个男孩。于是,父亲差人fèng制的小衣小帽,全是做成男装。
岂料母亲临盆一产,竟是个女孩。而我幼时好动成性,除了母亲,我谁也不理,谁的话都不听。但父亲却非常疼爱我,时常抱着我,爱不释手。而后索性便让我穿了那些原为男孩fèng下的衣帽,将我当作男孩子似的教养。直到十岁后,我才渐渐穿起女装。
前方也不知有何妙趣的东西吸引着众人,往来的人潮拥塞得使人只能侧身穿过。
&ldo;阿真!&rdo;我奋力推开阻塞的人群,好不容易挤了出来,却看不见阿真,&ldo;阿真!阿真,你在哪里?!&rdo;
我有些着急,四目搜寻,依然看不见他的人影。
罢了,没他在身边盯着,我独自一人也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