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是在劝戒我,亦是在劝戒你自己吧?丫头,你真是变了许多……&rdo;怒深吸了口气,语气平缓下来,自嘲地笑道,&ldo;我记得当年你曾说过,宫中的女子可怜,你不愿身涉其中么?你喜欢的是掣马驰骋的逍遥与自在,而不是这封号加身的束缚。而自由与痛快,这些我都能给你!&rdo;
&ldo;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rdo;我摇头轻叹,年幼时那温和圣洁的阳光再也照不进我心最深处,我忘不了在感业寺的每一个冬夜。那时我坐在屋檐下,蜷成一团,寒冷与饥饿仿佛食人的兽,缓缓吞噬着我。我抱膝静坐,仰首望天,厚重的夜云飘过,残月如钩,冷霜无声,上天只是冷漠地俯视这混乱而残酷的人世,&ldo;你不会明白的……&rdo;
怒战的眉毛狠狠地拧在一起,显然他听不懂我言中之意,他探下头,疯狂吻着我的唇:&ldo;这些我都不管!媚娘你是我的,早就是我的!&rdo;
我惊诧万分,一时竟无语。恍惚间又想起了在并州与他初遇的那段时光,我所有痛彻心扉的情感都在母亲离去后终结。其实人生的初见,从来都是一切忧虑痛苦的开始。眼前一树白梅开得正好,恍若琼华月露,皎皎雪光,一如母亲的微笑。她冰凉如玉石的绝世容颜,还有她身上那低徊游走的暗香,皆是令人沉溺的诱惑。但我发觉自己从未如此清醒过。有些前尘往事,我定要抛下,若无法丢弃,我必无法再前行。
我伸出手,紧紧握住怒战的手腕。握手的一瞬,我感到怒战微微一颤。但我知道,我们这一握,无关风月,只为彼此抚慰。我的手已染血,心已成冰,我们不似爱侣,更像是同类。
&ldo;啊!&rdo;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我转头看去,竟是夏莲,她面色苍白,手中捧着我的暖炉,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我心中一沉,是我太大意了,我遣走所有的人,却独忘了她。
怒战轻轻放下我,一言不发,只将刀往夏莲脖子上一横。
夏莲仍不停颤抖,急得大叫:&ldo;昭仪‐‐&rdo;怒战的刀往下轻轻一压,她只能乖乖收声。
&ldo;放了她。&rdo;我冷眼看着,淡淡开口。
&ldo;放了她?&rdo;怒战诧异地反问。
我并不急于解释,只微一挑眉:&ldo;是的。她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信她。&rdo;
&ldo;既然你信她,而我信你,那便就此算了。&rdo;怒战收回刀,了然地看着我,悠悠道,&ldo;我知今日是绝不可能带你离去,但,终有一日,我会得偿所愿。&rdo;说罢,他的身子轻如白羽,扶摇一跃,落在屋顶上,悄无声息,几个兔起鹘落后,便已失了踪影。
&ldo;昭仪……&rdo;夏莲死里逃生,惊恐而又疑惑地看着我,&ldo;为何你……&rdo;
我不由笑了,却又不禁黯然:&ldo;我救你,只因你与从前的我太像了……&rdo;
夏莲略一沉默,道:&ldo;夏莲明白,夏莲绝不会辜负昭仪的苦心。&rdo;
我轻笑,望着微暝的夜空,漠然一笑。残雪未尽,冷月如霜。
而今的我,已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九五之尊的帝王已是服服贴贴羁绊于我的裙下,对我俯首称臣。我绝不会为了怒战,以及那不切实际的自由而放弃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ldo;昭仪,你要去哪里?&rdo;夏莲见我迈开步子向院外走去,便立即扶住我。
&ldo;我想去见陛下。&rdo;我忽觉身心疲累,想去见李治。
到了大殿,李治却不在,找来内侍一问,才知他去后殿了。
石阶湿滑,夏莲扶着我,小心翼翼地拾阶而上。
后殿长廓下,静溢无声,竟没有一个宫人守夜,松木的清香淡淡弥漫,月光映照着皑皑白雪,呵气成霜。
远远地便可听见李治的声音,我便吩咐夏莲站住在廊下候着。
我轻推门,一脚跨进房去,只见绣幕沉沉,珠帘半卷,炉香袅袅,映着窗外残雪,低低的女子笑声,从帘中传了出来。
我心中一沉,因为我已听出那是大姊的笑声。她正娇媚地说着:&ldo;陛下,你怎又来我这了?万一被媚娘知道了,那可就不得了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