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娘蔫不唧地沉着个木瓜脸靠在那里,不言声了
谢清斋神情激愤地站起来,把他那瘦小的躯体移动了几步,教训道:
&ot;哼,你这个妇道,我的话你还不爱听哩&ot;他用一个手指头指着自己的脑瓜儿,&ot;你懂不懂,我这个地方儿比你明白!你光想害了你闺女,你就不撮摸撮摸我这里面的意思跟别人说话是一点就透,要给你说话,就非露个底朝天不结让我告诉你:这大能人只要上了手,头一步,就可以把那臭老婆子除了;只要把臭老婆子赶下台,紧接着第二步,咱就可以改变成分;成分一改,把咱这地主帽儿一摘,接着第三步,咱那俊色就可以入团入党,入了团入了党,第四步不就可以当干部么?只要当上了干部,就是老大他们不打回来,不又是咱们的天下了么!你别慌,到了那时候,咱就可以打着共产党的旗号办事了凡是斗争过咱们的穷小子,你看我一个一个地收拾!我给他们戴上反党分子的帽子叫他们死了也没个地方喊冤去!你就等着瞧吧!&ot;
说到这里,紧紧地闭起了他那小兜兜嘴,嘴角下垂,眼里又射出一股凶光
那婆娘的肉眼皮这次略微抬得高了点儿,带着惊讶赞服的神情瞅了瞅他沉了一会儿才说:
&ot;那,那……勾人的事儿也不容易&ot;
谢清斋刚坐回到躺椅里,一听这话,往后一仰哈哈大笑起来
&ot;哈哈,不容易!哈哈……&ot;他边笑边说,&ot;叫我看,你要勾他,这一百个男的,有九十九个半搁不住劲儿&ot;
好半晌,他才停住笑声
&ot;给你实说吧我这主意也不是平白无故的&ot;他又笑了一笑,&ot;有好几回,我瞧见大能人一个劲儿地瞅咱们俊色,跟他娘的看见鲜鱼的馋猫似的,再说,他跟他老婆关系也不强这事儿我早就研究了好多天了&ot;
&ot;你他娘的也不是个正经东西!&ot;
那婆娘骂了他一句,两个人都哈哈地笑起来了
在笑声中,突然听得窗棂上有人&ot;砰砰&ot;地敲了两声,两个人吓得面如土色谢清斋在躺椅里索索地颤抖起来
只听外面说:&ot;好哇!你俩好狠心哪!&ot;
接着风门吱哑一声,进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这姑娘虽然长得不算十分出色,但身材苗条,衣服格外合体,尤其两条细长的辫子,结着粉红色的丝带,给她增添了不少的艳丽她把提着的书包往炕上一掼,就咕嘟着嘴坐在那里
&ot;我的老天爷!你差点儿没把我吓死!&ot;谢清斋长长地吁了口气,走上几步,笑着说,&ot;俊色!刚才的话,你听见啦?&ot;
俊邑把脸一扭:&ot;反正让我嫁个穷鬼不行!&ot;
&ot;穷鬼?哈哈,现在只有穷鬼才是好成分哩!&ot;谢清斋挖苦地一笑,&ot;何况,人家早就是凤凰堡的首户了,现在比你还穷?&ot;
俊邑又把脸往那边一扭:&ot;人家有媳妇你不知道?&ot;
&ot;有媳妇没媳妇有啥关系!&ot;谢清斋哈哈一笑,&ot;我要是个女的,笑上三笑,要不叫他跟那个黄脸婆打离婚,就算我姓谢的没有本事!&ot;
俊邑把辫子一甩站起身来:
&ot;不管怎么说,反正你没有为我着想我爹死得早,我们娘儿俩跟着你,没想到你这么逼我叔,你要再这么逼我,我就离开这个家!我死我活,你就别管了&ot;
俊色说着就往外走,谢清斋岔开步把她拦住,厉声说:
&ot;好哇,你还给我颜色看哩!人家天天骂你是地主崽子你也不恼,骂你是财主羔子你也不应,动不动查你的成分,查你的思想你也不恼,当叔的说你一句,你就恼了你说我没有为你着想,你昧良心哩我过去买房买地,人家说是搞剥削哩,就说是剥削吧,不是为了你们是为了谁?这会儿我一天到晚思前想后,劳心劳神,人家又说是反攻倒算哩,就说是反攻倒算吧,不是为了你们是为了准?现在眼看黄土已经埋到我的脖子这儿了,我已经闻到土腥气了,就是受罪还能再受几天?我不是全为了你们吗,倒红口白牙地说没有为你着想!可是看看你,你平常说要为你爹报仇,叫你去干一件小事,你就不愿去了你爹天天夜里给我托梦,说&39;兄弟呀!兄弟呀!我的仇你们啥时候才给我报哩!&39;我一醒就是一枕头眼泪我还当孩子们有出息哩,不承想你早就把你爹的仇忘了……&ot;
说到这里,谢清斋用双手捂着他那个皱折重重的瘦脸,歪到躺椅上,张着老婆嘴呜呜地哭起来又边哭边说:
&ot;你们娘俩有本事,你们享你们的福吧,反正我是活不长了……&ot;
那婆娘也泪涔涔地走上前来劝解说:
&ot;他叔,孩子年轻不懂事,有话你只管说,你哭啥哩!&ot;
&ot;我说?我可说得了哇!&ot;他边哭边说,&ot;按你们说,俊色不是亲的,我才往火坑里推她家骥那孩子可是我亲生亲养的吧,我不是把他派到朝鲜去了吗!在共产党窝里干勾当儿,又是火线,比这不危险吗?你们说话可不要屈心!&ot;
俊色傻呆呆地坐在炕上,沉了半晌才为难地说:
&ot;我也没说一定不去,可这样的事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哪!&ot;
谢清斋听得俊色的话有了活气儿,连忙止住哭声,擦擦眼说:
&ot;这才是孝女哩!只要你乐意,那办法好说,你同你娘商量商量就知道了&ot;
这时候,在谢清斋像核桃皮一样的皱脸上,又恢复了刚才得意的笑容
俊色的神情平静了许多,走到她叔身边悄声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