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定然想不到,”陈县令苦笑着,“这余孝生想害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爹。”
江采霜语调因为震惊而拔高,“他要毒死他爹?”
这世上竟还有这般心肠狠毒之人,连自己亲爹都舍得下手。
“余孝生亲**代,他听儿子余福保说,大坑里有一条被毒死的狗。于是他就偷偷捡走那条狗,在家里炖煮,让儿子替他送到北边老家。”
“余孝生千叮咛万嘱咐,这碗肉不能吃,让余福保一定要送到老家,喂他爷爷吃。可谁知道,那孩子估计是馋肉馋得不行,竟明知有毒,还是忍不住吃了肉,只给余家老头留了几口汤。”
“所以余家老头只是呕吐不止,而那余福保……吃肉吃得多,直接被毒死了。”
江采霜问:“这么危险的事,他怎么不自己去做?反而让一个孩子去送?”
小孩子自制力不强,平日里难得吃上一口肉,这么一碗香喷喷的肉摆在面前,哪里能克制得住?
“他说他不想亲手害死自己的爹,怕自己后半辈子都睡不着觉。”
“哼,自欺欺人。”
余孝生以为,只要毒药不是他亲手端过去的,就可以当做不是他害死了他的亲爹吗?
从他对亲爹生出阴毒之心的时候,就已经该睡不着觉了。
江采霜紧接着又问:“那他为什么要杀他的亲爹?虽说他爹卧病在床,需要有人一直照顾。可据我所知,始终都是三娘和大嫂在照顾老人,余孝生从不沾手,也无需因此把他爹杀了啊。”
“余孝生想杀死他爹,并非因为嫌他爹是个负担。而是怕他爹把宅基地和田地,分一些给余娘。”
“这话从何说起?”
“余娘被休回家,勤勤恳恳地伺候老人,不嫌脏不嫌累的。村里有传言说,余老头要给她们母女俩分一间屋子,分田地,让她们母女俩以后有个生计。这不,前两天连余老二都回家了,所以余孝生认定,他爹快不行了,要开始分家产。”
“为了不让余老头把田和地分给三娘,余孝生就发了狠,决意要毒死他爹。”
江采霜恍然,“我听村里人说,余娘和她大嫂因为这件事拌过嘴。估计也是余孝生的意思。”
王二娘和余娘拌嘴,顶多就是说几句难听话。
哪像余孝生,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暗地里却能想出这种毒计,连他的亲爹都不放过。
陈县令感慨道:“王家兄弟能为了争宅基地,把自家病重的老母抬来抬去。余家老大的狠心,半点不比他们弱啊。”
江采霜深有同感。
她早就料想到,这桩案子的真相若是揭露,定然会让她惊觉,人心之丑恶难以预料。
余孝生怕妹妹分走自己的家产,竟心狠手辣地毒杀亲爹,倒是符合江采霜对这里村民的一贯印象。
只是可惜了陈县令,他为官兢兢业业,不管大案小案都放在心上,秉公认真处理,却只能窝在这方天地,困于鸡毛蒜皮的小事之间。
而开封府那些人,只需巴结权贵,就能躺在酒肉池里逍遥快活,全然不顾普通百姓的死活。
“案犯余孝生已捉拿归案,对罪行供认不讳,现已押入大牢。他承认狗肉是他烹煮的,剩下的狗肉被埋在他自家院子里。”
县衙派人去了余孝生家里,在菜园地下挖出了被埋的狗肉。
此案了结,燕安谨提出告辞。
“你这就要走了?”江采霜没想到他动身这么快。
“嗯,”燕安谨温声道,“宫里有些事情,在下须得进宫一趟。”
“那好吧。”江采霜扁了扁嘴,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丝丝缕缕的酸涩,像是不舍得与他分别似的。
“道长可要跟我一起走?”
江采霜摇头,“不成,案子虽然破了,但鱼骨庙的事还没处理。这里许多孩童生来痴傻,我怀疑是团奴爹娘被镇压在此,怨气诅咒所致。我得将它们的骸骨收回,净化此处的怨气。”
“也好。”燕安谨不忘叮嘱,“道长行事多加小心,银风他们,就留在道长身边保护。”
江采霜心尖微烫,“我会的,我又不是第一天来这里了。”
她眨巴着乌润的眼睛看他,燕安谨长眸含笑,温柔的眼底也盛满了她的倒影。
二人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