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妮亚什卡摆好了桌子。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款待哥哥才好:给他膝盖上放了一条干净手巾,把装着腌西瓜的盘子推给他,玻璃杯擦了四五遍……葛利高里暗自含笑注意到,杜妮亚什卡对他称起&ldo;您&rdo;来了。
起初,米哈伊尔坐在桌子旁边,一声也不吭,只是仔细倾听葛利高里说话。他喝得很少,而且很勉强,而普罗霍尔却一喝就是满满的一杯,只不过脸更红了些,用拳头去捋灰白的胡子捋得更勤了。
杜妮亚什卡照料孩子们吃过饭,打发他们睡下以后,把盛着烤羊肉的大盘子端到桌上,小声对葛利高里说:&ldo;好哥哥,我去请阿克西妮亚,您不会反对吧?&rdo;
葛利高里默默地点了点头。他觉得谁也没有察觉,他整个晚上都处在一种紧张的期待中,但是杜妮亚什卡却注意到,只要一有响声,他就立刻警惕起来,侧耳倾听,斜着门。什么也逃不过这个眼睛特别尖利的杜妮亚什卡……
&ldo;那个库班人捷列先科还在当排长吗?&rdo;普罗霍尔手不离杯地问,好像怕有人抢走似的。
&ldo;牺牲在利沃夫城下了。&rdo;
&ldo;唉,愿他在天之灵安息。是个很了不起的骑兵!&rdo;普罗霍尔匆匆画了个十字,喝了一口酒,完全没有理会到科舍沃伊嘲讽的笑容。
&ldo;还有那个姓很特别的家伙呢?就是那个在右翼作战的、该死的家伙,他姓什么来着,好像是姓迈一博罗达吧?乌克兰人,大块头、很快活的家伙,在布罗迪战役中把一个波兰军官砍成了两半,‐‐他还活得好好的吗?&rdo;
&ldo;像匹儿马一样,活蹦乱跳的哪!凋到骑兵机枪连里去啦。&rdo;
&ldo;你的马给谁啦?&rdo;
&ldo;我已经又换过一匹。&rdo;
&ldo;那匹白额的马哪儿去啦?&rdo;
&ldo;被炮弹打死啦。&rdo;
&ldo;作战的时候打死的?&rdo;
&ldo;我们驻在一个小镇上。敌人打炮。就打死在拴马桩边。&rdo;
&ldo;哎呀,真可惜!多么好的一匹马呀!&rdo;普罗霍尔叹了口气,又趴到杯子上去。
门廊里门环响了一声,葛利高里哆嗦了一下。阿克西妮亚迈进了门限,含糊不清地说了声:&ldo;你们好啊!&rdo;就开始往下解头巾,气喘吁吁,睁得大大的、闪闪发光的眼睛一直盯着葛利高里。她走到桌边来,坐在杜妮亚什卡身旁。她的眉毛上。睫毛上和苍白的脸上雪花在融化。她皱起眉头,用手巴掌擦了擦脸,深深地吸了口气,直到这时候,她才使自己镇定下来,用由于激动显得黑亮的眼睛看了葛利高里一眼。
&ldo;老战友!克秀莎!咱们一起儿撤退,一起儿喂过虱子……虽说俺们把你扔在库班,可是俺们完全是出于无奈呀!&rdo;普罗霍尔隔着桌子伸过擎着酒杯的手,酒直往桌子上洒。&ldo;咱们来为葛利高里&iddot;潘苔莱维奇喝一杯吧!祝贺他平安回家……我对你说过,他会囫囫囵囵地回来的,现在他回来啦,出二十卢布,你领走!你看他收拾得新灿灿的端坐在那儿!&rdo;
&ldo;他已经喝多啦,好邻居,你别理他的醉话,&rdo;葛利高里笑着,用眼睛膘了腰普罗霍尔。
阿克西妮亚朝葛利高里和杜妮亚什卡施了个礼,然后从桌子上略微举起一点儿杯子。她怕大家看到她的手在哆嗦。
&ldo;恭喜您,葛利高里&iddot;潘苔莱维奇,平安回家,也祝贺你,杜妮亚什卡,喜盈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