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坚决响应兵团首长的号召‐‐!&rdo;
忽然有人领头喊起口号,司令员一看,是邹燕,她涨红着脸,显得很激动。有些人跟着她喊了,有些人没有反应过来。接着又有人喊:
&ldo;学习老红军的革命传统!&rdo;
&ldo;加强战备,保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rdo;
接二连三地响起了一片口号声。心情复杂的江醉章举手也不好,不举也不好,左右为难地跟着喊声举起一半,口虽张开着,却没有声音。他终于耐不住了,站起身走出礼堂去。一背过脸来,颜色就变得极端难看,牙巴骨咬得紧紧的,眼镜快滑到鼻尖上来了。他急急忙忙走进文工团办公室,有一个值班员坐在那里。
&ldo;去把范子愚喊出来。&rdo;他气冲冲地对值班员说。
值班员应了声&ldo;是&rdo;,起身欲走,江部长把他叫住,补充说:&ldo;告诉他,接电话。&rdo;
&ldo;到哪里接电话?&rdo;值班员不明白地问。
&ldo;就在这里。&rdo;江部长指着未曾响铃的电话机说。
值班员显然还是没有懂,望望电话,又望望部长,最后终于醒悟了似的,&ldo;哦&rdo;了一声,走出办公室。
第十五章云吞月
经受了初次挫败的新兴革命家范子愚离开会场一头撞进办公室,抓起电话机就喊:
&ldo;喂!喂!见鬼了!是谁给我打电话?&rdo;
&ldo;在这里。&rdo;江部长推开里间的房门,向范子愚招了一下手。范子愚开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放下电话筒走进了里间。
&ldo;你有什么收获?&rdo;江部长扣紧房门问道。
&ldo;收获?&rdo;范子愚想了想,坐下说,&ldo;抓去住了几天临时招待所也好,吃一堑,长一智,今后讲究点策略,免得让人抓辫子。&rdo;
&ldo;那你很感谢他啰?&rdo;
&ldo;谁呀?&rdo;
&ldo;彭其,整个圈套是他一手布置的,又是他突然决定把你们放出来的,既往不究,宽大为怀,你打算怎么办呢?&rdo;
&ldo;我……&rdo;
&ldo;赶快代表你们那些被捕的在会上表个态吧!&rdo;
&ldo;这……&rdo;
&ldo;犹豫什么!快去!向他投降,向他学习,响应他的号召,下部队演出去,文化大革命不要搞了,去吧!多喊几句口号,同彭其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去吧!&rdo;
江醉章说着,往藤椅上一坐,跷起二郎腿,拿出一支烟来在烟盒上擂得叭叭地响,眼睛望着窗外,发出一声冷笑。范子愚知道江部长话里包含着曲折,一时慌了神,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竭力思考着整个事件的各种含义,揣摩江部长话中的真实意图,脸上蒙了一层羞愧和蠢笨的颜色。他望着江部长独自抽烟,很想伸手要一支,却不便开口,尴尬异常地坐着,把两只手压在大腿底下,希望听到这位高明的部长能进一步把话说明,以便做出适当的反应。
&ldo;你怎么还不去?&rdo;江部长转过头来鄙夷地望他一眼。
&ldo;我们……很……幼稚,&rdo;范子愚吞吞吐吐地说,&ldo;缺乏政治斗争的经验,请江部长……&rdo;
&ldo;要我干什么!我有什么用!你们去向老红军学习嘛!他们有四十年党龄,参加过长征,资本足得很!性格又直爽,革命责任心又强,还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讲话能打动人心,通情达理,富有人情味,克己奉公,又是爱民模范。找他请示去吧!他能给你指明正确方向。听着他的,大家都可以平平稳稳按照常规过口子,官是官,兵是兵,一团和气,多好!你看是吗?&rdo;范子愚终于明白过来了,接着江部长的话做出了果断的回答:
&ldo;这不好。毛主席说,共产党的哲学就是斗争哲学。&rdo;
&ldo;哦,你还懂得这个?哈哈哈!……&rdo;江部长笑了几声又忽然收敛起来,望了望窗外。
小礼堂传来混杂的地板响声,接着,走廊里也有了脚步声,没有人大声说话,更不像往常一样,会一散,歌声朗朗。范子愚小声说:
&ldo;散会了。&rdo;
江部长抬手看了看表,哼了一声说:
&ldo;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整整四个小时,精神足啊!从来没见过他是这样,从秋收起义讲到文化大革命,从死人讲到活人,从北京讲到南隅,从工人讲到农民,……&rdo;他突然回过头来盯住范子愚的眼睛问道,&ldo;你看他这是为什么?&rdo;
&ldo;为了……&rdo;范子愚思索半天,找不出一句能够高度概括的话来。
&ldo;垂死挣扎!&rdo;江部长把烟头往地下一扔,站起身在小房里走来走去,得意地狞笑了一阵。
范子愚吃了一惊,全身震动了一下,望着江部长的动作和表情,像木头一样痴呆了。&ldo;垂死挣扎&rdo;四个字在他心里翻腾:这个成语一般是用在敌人身上的,难道这个老头子就是敌人?他不是说毛主席和林副主席谅解他了吗?他不是表示要坚决改正错误吗?怎么回事呢?究竟还有些什么不明白的底细呢?
&ldo;哼哼!&rdo;江部长望着外面的路灯,阴森森地自语道,&ldo;他连肚子都不饿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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