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于伸伸舌头,自知玩笑开过了,嘻嘻笑道:“床是真的,几个大柜子也是真的。就那箱子里,我看了,没什么东西,就一些旧衣服,不是值钱玩意儿。可偏生那孟老师……”
“哪位孟老师?”
“就是盐厂的那位孟老师啊,住在栗子园最里头,林老师的爱人啊。”
王师傅恍然大悟,这两位是盐厂知名的老前辈,当年受了些不公正的待遇,生活条件刚刚转好了点,这些家具物品多半是人家当年自己家用的。旋即心道:“难不成从美国回来的人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不及多想,问道:“孟老师怎么了?”
“捧着里面几件旧衣服,哭成个泪人呢。哎,师傅,你什么时候上成都?”
“明天一大早就走。这可是国家任务!徒弟,把你的嘴管好哈,乱说一句,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知道。”小于直点头。
王师傅心里暗暗感慨着,端着饭盒走了。
大洋彼岸归来的人,果真和栗子园,哦不,应该是盐店街,有着密切的关系。而盐店街,它的故事,它生命历程中的起起伏伏,和那几家人又是怎样的密不可分。
孟家,林家,秦家,杜家,余家,熊家……当年的十几家大盐号,曾撑起川南一片天的财富,他们的故事被碎裂的时光割断,如同江上飘渺的船歌,只余下隐隐的音符。
他们是谁?他们在哪里?他们像水滴融入大海,他们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走了,有的人留下了,有的人回来了。
他们回来了。
文昌,婉懿,霈林,他们全都回来了。
他们坐在车里,满含着热泪,终于见到了魂牵梦萦的清河。连绵的青色屋瓦之间,已经有了灰色的水泥建筑,公路多了,房子多了,树少了,大部分地方全变样了。可不,不,盐店街没有变,它还是老样子,青石板路上还留着当年被炮弹炸过的凹痕。
车开到街口,他们着急地下车,对接待人员殷切的介绍充耳不闻,看到一个白发苍然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带着一些人在路口迎着,婉懿先叫道:“阿飞叔叔!”
老人怔怔地看了她一眼,又瞧瞧她身边的文昌,忽而一笑,对文昌道:“小淘气!”
文昌眼圈一红,快步过去,紧紧拥抱着老人。
秦飞的眼眶也红了,越过文昌的肩膀,看着他身后的杨霈林,两人目光对视,含泪微笑。
“他们在家里?”杨霈林忍不住问。
他说“他们”,那他应该知道七七和静渊……秦飞百感交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在众人匆匆叙旧的话声中,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对杨霈林道:“静渊卧病在床,他在家里等着你们,文斓去威远接三妹他们,应该下午就回来。七七在平桥那边洗衣服,你们回来的确切时间她并不知道,居委会的人觉得她在这儿接你们不太合适,所以没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