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长川看着钟潮生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的动作,看得两眼发愣,就差没鼓掌了。
钟潮生给她倒了一杯开水,递上筷子说道:“水有点热,吃完了饺子温度应该刚好合适。”
莫长川愣愣地接过筷子,条件反射说了句“谢谢”,内心的敬佩之情还没平复下来。她夹起煎饺在饭桌灯下端详,饺子皮沾上了酱汁的颜色,两面都有些焦黄,但闻起来味道很香,却又不单单只有酱油的味道。
煎饺的香味刺激着她的味蕾,感觉腮帮子在不断地分泌着唾液。她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速冻饺子本来是玉米猪肉馅儿的,平常当作水饺吃,仅仅是吃上五个左右就会觉得腻。然而这一口,除了肉馅儿的味道之外,还参和着酱油的咸香味与另一种独特的芬芳。这一种难以言明的香味闻上去有点像酒香,口感却是带点酸,但与酱油的咸味搭配在一起则刚刚好,像是把饺子的面皮与肉馅儿的油腻都中和掉了。咽下后舌尖似有回甘,口腔中除了香味之外,同时感觉到咸、酸、甘三种不同的层次,竟让人欲罢不能。
“小钟,这煎饺除了酱油,你还加什么了?味道好特别哦。”莫长川好奇地问道。
钟潮生倒了杯茶水在饭桌旁坐下,一开始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撑着一边脸反问道:“你吃出什么味道来了?喜欢这样的吗?”
莫长川把剩下的半个饺子塞进了嘴巴里,再细细咀嚼了一番,才回答道:“嗯……闻着有点像酒,但入口的时候是带点酸,咽下去之后又有点儿回甘。带酸味……是醋?但不可能啊,平常吃的醋可酸了,闻着都觉得呛鼻子,跟这个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钟潮生抿嘴一笑:“嗯,的确是醋,不过用的是山西陈醋。常用的食用醋有好几种——米醋、香醋和陈醋。米醋就是透明无色的,应该是你说的闻着都觉得呛鼻子的那种,可以用于腌制食物或者提鲜;香醋看起来是黑色的,但实际上是琥珀色,质感与酱油有点像,常用于凉拌菜;至于陈醋则是棕红色或是红褐色,口感醇厚,味道嘛……只能说见仁见智,有的人觉得它的味道闻起来像馊了的饭菜,但有的人则会觉得这味道极妙,尤其适用于烹制过的热菜。”
他转身去厨房把陈醋拿给莫长川,打开盖子递了过去:“你闻闻看?”
莫长川轻轻闻了一下,眉头立刻皱在一起:“这味道……还真的……有些一言难尽啊……可是,为什么你做成煎饺之后味道完全就不一样了呢?好神奇哦!”
钟潮生无奈地摊手:“这个我也有点说不清……也许是加热之后一部分醋酸挥发了吧。不过其实现在这几种醋的用法已经没有那么死板了,都是根据做菜的需要使用。我只是以前有一次吃饺子直接点醋觉得太酸,然后试着放锅里煎才发现这么个吃法比较适合自己的口味。”
莫长川又夹了个饺子进嘴巴里,边吃边点头:“嗯,我也觉得这样好吃。小钟你好厉害,只是改了一下做法就能做得这么棒!这个我应该能吃十个!”
钟潮生看到她吃得这么香,回想起刚开始和她接触的时候,她什么都吃不下的模样,竟莫名地觉得满满的成就感。
“小姐,你知道吗?我有一本我的母亲留下的手写菜谱,她在第一页上有那么一行字——‘希望品尝食物的人能感受到幸福,这份心情就是最好的调味料。’从前我大概就是能记住这一句话,没有理解它的真髓。但现在看着你吃东西的模样,我好像有点体会到了。”他靠在座椅上看着莫长川,衷心地感慨道。
莫长川闻言抬起了头,愣了半晌,突然间冲着钟潮生笑了:“我也喜欢吃小钟做的食物,很温暖的感觉。”
吃完饺子后,钟潮生便把餐具收拾回厨房清洗。莫长川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钟,”她依然保持着背对着钟潮生的姿势,忽然喊道。
“嗯?怎么了?”
莫长川闭上了双眼,做了个深呼吸:“我想……跟傅兰迪回美国。”
时间仿佛被瞬间定住了一样,钟潮生的手停在半空,莫长川也没有动。
少顷,身后传来钟潮生关水龙头的声音。“也好……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莫长川转过身,那双平日里毫无波澜的大眼睛里竟充满了诧异:“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改变主意吗?!”
“只要是你自愿的,我都支持你的决定。”
“那……如果……”莫长川感觉心跳好像变快了,耳畔似乎也能听到自己的脉搏声,“如果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回去呢?”
“好。”
“你不用考虑一下吗?”
“我一无所有,没什么需要考虑的。只要你愿意,我便陪你一起去。”
公寓里昏黄的灯光分别照在他们俩的头顶上。莫长川扭着身子趴在沙发上,仰着头注视着厨房里钟潮生的双眸;而钟潮生则是刚擦干餐具上的水渍,右手还拿着擦碗的清洁布,低头凝视着眼前的莫长川。
这一瞬间犹如被按下了暂停键,这一眼的对视仿佛耗尽了他们的勇气。
曾经害怕与人交心、对人心充满恐惧的莫长川,终于成功说服了自己,决定要和惨淡不堪的过去做个了断;另一边一直保持低调不动声色的人,也决定要陪着她一起面对过去,想要为她解开纠缠了她五年多的心结。
这一夜,莫长川睡得十分踏实。即使她并不知道跟傅兰迪回美国会面对什么,但她觉得只要有钟潮生站在她的身后,她便仿佛有了依靠,也有了面对一切的信心;而躺在行军床上的钟潮生,双手枕在头下,看着窗外忽明忽暗的灯光,心中却生出了莫名的惆怅与茫然。他不确定自己这么回答是对是错,莫长川和自己能不能应对那些难以预料的情况,一切都是未知之数。还有傅兰迪坚持要带她回去,是不是背后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他们也无法探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