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以来,莫长川的生活总算恢复了平静,她开始看一些初中毕业考试的相关资料,看看能不能争取拿到美国那边的毕业证书。
医院方面顾诗涵给她减药了,尝试着先减四分之一的药量,毕竟这类药物不能直接停药,不然引起的耐药性以及反弹会更大。刚开始的时候莫长川的确有些波动,晚上会睡得不太好,但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至少抑郁情绪发作的次数相对少了一点。还有钟潮生和郑伯他们的支持,让她感觉有比较正面的力量,也有“家人”的认可,从她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她的自信在逐步恢复。
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钟潮生想着要不要弄点什么装饰一下。去年过年的时候都很平淡,妹妹过世的阴霾影响着他,而且他当时跟莫长川还没熟悉,两个人都极少交流。
“小姐,快过年了,咱这公寓要布置一下吗?”钟潮生洗完碗,坐到沙发上问莫长川。
“嗯?怎么布置?”莫长川嘴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抬头用她的大眼睛看着钟潮生。
“就是门上贴春联、福字,家里弄些年花之类。如果你想出去看看,可以等年宵花市开了去逛一逛。”
“嗯……”莫长川想了一下,还是喜欢家里简洁一些,“春联和福字好像这儿也没人看,年花……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吗?”
“当然可以!小姐你喜欢什么花?”
“我也说不准……平常婷婷买来的花我挺喜欢的。”
“年花要不选不常买的?要不等年宵花市的时候一起买?虽然有点贵……”
“没问题。不过话说……年宵花市是什么?”莫长川现在才问出了重点。
钟潮生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跟不明真相的莫长川毫无营养地交谈。他诧异道:“小姐……你不会没去过年宵花市吧?”
“应该……没有……吧……我印象中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儿……”
好像……也说得过去。钟潮生觉得,向莫长川这样长大的孩子,也许过年的时候在家里见到佣人的时间比父母的时间都长,这样的话,大概就不太可能被带去人多吵杂的年宵花市了。
“年宵花市是这边传统的过年习俗,通常每个行政区在指定的地点划出公用的不允许行车的区域,以市集的方式,以小摊档为单位,租给投标的小商家,用于售卖年货。以前主要卖的是年花,就是一些有吉祥意义或是应节的特别漂亮的花卉,后来除了年花,还会租给卖应节的小饰品或是食品的小摊贩。每年去逛的人会特别多,晚上有灯光装饰,会吸引更多的人去逛。”他又觉得自己解释得有点过于抽象,于是补充道:“你去逛一逛就明白了,挺热闹的。”
莫长川听得两眼发光,说道:“好像很有趣的样子。什么时候开了,小钟你带我去逛逛吧!”
“好的,没问题!”
这会儿正跟钟潮生谈论着这些过年的安排,莫长川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郑伯的电话。
“郑伯,怎么了?”莫长川接起了电话。
“小姐,老爷今年过年有休假,除夕晚上想邀你一块儿在莫家大宅里吃饭守岁。”郑伯严谨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他怎么今年有空跟我吃饭了?公司不要了么?”
郑伯叹了口气:“小姐,老爷难得能休息,想见见你也是合情合理的,能不能别……”
莫长川知道自己刚才的语气的确太冲了,调整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抱歉,郑伯,我不是针对您的……莫家大宅有太多我认识的人,也有太多我放不下的事,我不太想回去,心里会不舒服……”
“我明白……那……如果老爷去你那边,可以吗?”作为莫家的资深管家,郑伯尽量不放过任何能让他们父女俩重新对话的机会。
莫长川看了一眼钟潮生,答道:“他愿意过来再说吧。还有,我过不过年日子都是一样的,不会有特别丰盛的菜肴,您最好让他有心理准备。”
虽然莫长川的语气还是很强硬,但她能让步也算总比一直僵持着好。郑伯挂掉了电话,无奈地看着莫长川的头像。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不少父女的感情都好得足以让亲妈嫉妒,怎么他们家这对父女老是像仇人一样呢?
“怎么了?”钟潮生看莫长川挂了电话一脸不爽的样子,心头有不太好的预感。
“小钟,我的爸爸也许除夕会来这边吃饭守岁。”
钟潮生微微一怔,微笑道:“那不好吗?一家人得整整齐齐地过年。”
“……我害怕……”
“怎么?”
“那一次我住院以后就没再见过他了……我忘不了每一次和他争吵的感觉,更忘不掉最后一次他扬起手想打我的情景……”莫长川的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捂面,样子分外苦恼。“小时候他其实特别疼我,那时候家里条件只是比同学家好一点点,但那段时光是我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我一直觉得,我和他再见面的时候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以前那样……”
她的后背微微颤抖,钟潮生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哽咽。他长叹一口气,轻拍她的后背:“如果你们就这么互相逃避一辈子,那是肯定回不去了。见上一面,哪怕大吵一架,让你的爸爸知道你的真正想法,也总比一直这么躲着的好。也许,他会把你的话听进去也说不准……若是哪天突然之间再也见不着了,你或许会后悔为什么在能见的时候不好好相见好好说话……”
钟潮生的意思,莫长川是听懂了。她知道钟潮生是在用他的家人作为例子提醒她,该爱的时候去爱,该说的时候去说。其实她也明白,她与爸爸的关系再怎么差,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他们之间的鸿沟,不是不爱对方,而是太在乎对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