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昝小盈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来看了看号码,随手摁掉了。
李在问:&ot;催你开会吧?&ot;&ot;是。&ot;&ot;那你走吧!&ot;&ot;你呢?&ot;李在坐在那里没动,轻轻摆了摆手。
昝小盈说:&ot;再等几天,说不定很快就有消息,你别这么沉不住气,这不是你的风格。&ot;
昝小盈走的时候,李在一直目送着她婀娜的背影。她的身材由于结婚而显得丰腴,比中学时代好看多了,成熟而富有韵味。那道欲望的沟壑被划分成两半,就像他们的金钱分配一样准确。只不过昝小盈不属于他,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李在和昝小盈的&ot;碰头会&ot;一直固定在位于卯喊路口的这间咖啡屋,而且每次几乎都固定在这个房间。
李在和昝小盈是在腾冲中学读书时相恋的。
那时的昝小盈像个骄傲的公主,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脖子,神采飞扬的丹凤眼,柔和的下巴,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可能是从小练芭蕾的原因,她的脚总是向外撇着,走起路来像鞋底安了弹簧似的,所以同学们私下里给她起了个外号:弹簧美女。但美女的骄傲一般是和空虚相伴的,追求她的人越多,被她拒绝的人也就越多,男孩子的狂热可以滋养她的高傲,同时也催生她的失望。
李在没有像其他男孩子那样给昝小盈写纸条,他对那些幼稚的小把戏不屑一顾,那只能增加昝小盈的反感,因为她收到这样无聊的纸条太多了。他没有躲在墙角觊觎昝小盈,他从来不躲闪她,既不正视也不斜视。他们见面的时候很多,昝小盈的家离李在的家不远,他经常遇到昝小盈和她那个打扮入时的母亲挺着相似的胸脯在他面前骄傲地走过,那碎石般的高跟鞋声肆意研磨着李在紧绷着的神经,他从不正视她们一眼,就当她们是透明人一样,哪怕有时他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很想深情地看一看昝小盈,可是他从来没有这样做。
他在另一方面悄悄努力着。
昝小盈是班上的文艺委员,能歌善舞,学校里逢年过节开展什么文娱活动都是昝小盈组织的。为此,李在悄悄在家苦练了两年口琴。高三毕业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李在报名参加了毕业典礼演出。这让昝小盈颇为吃惊,在她眼里,李在压根儿跟文艺无缘,再说学校里有一个小型乐队,里面不乏乐器高手,昝小盈从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李在相信,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音乐,因为每个人的感情不同,那么他倾注在每一个音符里的内容就不同,只有读懂了他的音乐才可能读懂他的心声,否则就是机械的模仿。
李在在毕业典礼上吹奏的歌曲是他自己创作的,质朴简单,平铺直叙。他的吹奏技巧一直没什么长进,经常吹错琴孔,显得他笨嘴笨舌。他的演奏形式也跟别人不一样,他吹一下口琴,然后唱一句歌词,然后再吹,再唱,直到那个非常难听的曲子结束。但台下的同学们没一个人笑他,都在屏气凝神地欣赏他的原创,包括昝小盈。
这年夏天的一个夜晚,他在家属区小路上碰到昝小盈,这次他没有躲避,而是站在那里直视着她。
这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夜空中飞行的蚊虫都定格在路灯周围。
&ot;我喜欢你吹奏的歌曲。&ot;昝小盈说。
&ot;嗯……&ot;&ot;是你自己创作的吗?&ot;&ot;嗯……&ot;&ot;你能为我再吹一遍吗?&ot;&ot;好……&ot;李在说。
李在不知道当时怎么那么自信,他站在那里开始给昝小盈吹口琴。那天,李在发挥得更不好,错误百出,换气的时候还有间断,但这一点也不影响昝小盈对他的欣赏。昝小盈当时也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偏偏喜欢眼前这个有点木讷的男孩子吹口琴呢?
&ot;这首歌是为你写的。&ot;李在鼓足勇气把心里话掏出来了。
昝小盈听这种肉麻的话听多了,她没有感动,而是平静地望着李在。是的,这句话没有拨动她的心弦,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掀起来。
&ot;我可以保护你!&ot;李在突然不着边际说这么一句。
昝小盈转身走了。
李在有点懊丧,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冲动,但当时他并不知道,正是这句话决定了他的爱情。
后来昝小盈才把这个秘密说给李在,当时他要是说什么&ot;我爱你&ot;&ot;我喜欢你&ot;之类的套话,昝小盈也就心平气和了,因为这类甜言蜜语已经让她麻木不仁。而李在当时却别出心裁地说&ot;我可以保护你&ot;,当时的昝小盈感动得有点手足无措,她之所以选择走开,是因为害怕自己投进李在的怀抱。她说她清晰地记得,当时她的腿都软了……
李在那个时候还比较单纯,他不知道命运随时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果然,后来两人走了不同的人生之路,昝小盈考上了云南大学,而李在则在高考落榜后家里突发变故,担任腾冲县领导职务的父母到昆明开会出了车祸,双双罹难,他顿时失去了方向。高考的失意以及父母的离去,让他破罐子破摔,很快,他因为江湖义气出手伤人进了监狱,一待就是6年。
社会地位的悬殊,光彩与阴暗的对比,让他们在中学时代积累的一点情愫灰飞烟灭了。把他们重新拉到一起的是生意,他们现在是合伙人,只有一个目标是他们共同拥有的--赌石。
瑞丽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骄阳似火,现在却突然下起了太阳雨。细细的雨丝打在玻璃窗上,很快形成一道道曲曲弯弯的水流。窗外还放着一盆哥伦比亚火鹤花,猩红色的佛焰苞和橙红色的肉穗被雨水淋得风姿楚楚,连腐叶土以及苔藓也瞬间变得湿漉漉的。李在感觉火鹤花那根长长的肉穗有一点色情的味道,这让李在的思绪不得不一直停留在昝小盈刚才离去的背影上,久久驱散不开。
从狱中出来5年了,这5年李在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从一个路边摆摊倒卖服装的&ot;两劳人员&ot;做起,一点一点打拼,渐渐成为一个令人刮目的赌石新秀。虽然李在积累的财富在瑞丽根本不算什么,跟那些富豪相比只是九牛一毛,但跟一般老百姓比起来,毕竟还算成就。成就的背后是没有快乐的疲倦,而解除疲倦的唯一方式是情感补充。他曾想找个女人填补自己感情上的空白,结果无数个女人停靠在他身边,没有一个结果,他就像一个中途岛,而那些女人则是过往的货船,吸收完给养便匆匆离去了。在她们眼里,李在仍旧是穷人。情感没补充,反倒越挖越空。李在心灰意懒,再也不会想起那些女人,他不想像唐教父那样无所顾忌地沉溺于情色,他始终念念不忘的还是中学时代的恋人昝小盈。
刚出狱的时候,他第一个想见的就是昝小盈。此时,昝小盈已经嫁给了一个丧偶的老头,前勐卯镇国土资源管理所副所长,现瑞丽市腾飞木业有限公司董事长郑堋天。李在死心了。他知道,昝小盈和他不在一条轨道上,不同的阶层把人与人轻而易举隔开了。
李在没想到几年后昝小盈会主动找到他,并提出跟他合伙做玉石生意,这让他有点受宠若惊。同时,他也敏锐地觉察到,昝小盈对金钱的追求超过他的想象,也许副所长贪的那点钱她根本不敢名正言顺花出来,她想在深不见底的赌石业试试水温,这不免有点洗钱的嫌疑。如果是这个目的,李在实在不想充当昝小盈的帮凶,他仇恨一切贪官污吏,他们打着改革开放整合开发的旗号,坐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他们榨取人民脂膏,然后供给他们的儿女在国外花天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