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初春春回大地、万物争发的时节,大街上却空荡荡的萧瑟如晚秋,官道上没有几个路人,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官差与流民。
官差们驱赶着流民到夹道一侧,以防其动乱哄抢。
宁州的流民们大多都是刚刚从北边的灾情十分严重的潮州流逃而来,当地的官府按照朝廷的旨意暂时收容了近一千的流民,但流民的安置与温饱问题却是十分的棘手。
朝廷拨下的赈灾银本就不多,再经层层盘剥,到了低一级的地方官吏都不够塞牙缝的,受委屈的只能是流民。
今日是个大晴天,宁州太守令手下官员在城东南支了两个粥棚开仓布施,近千人的流民挤在夹道上等了两三个时辰都等不到一碗热乎乎的粟米粥。
官道上,一辆马车辚辚而来,沿途没见到几个路人,大白天的,好好的宁州城愣是像座鬼城一般安静,车夫打听了下才知道,原来今日是宁州义仓开仓放粮的日子,大家都去城东南的粥棚子讨粥喝去了。
“会隐道长,沈姑娘,请问咱们接下来下榻何处?”车夫恭敬的问道。
马车中就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孩儿声音,“就去离这儿最近的客栈罢,多谢小哥了。”
“好嘞,驾!”车夫中气十足的吆喝一声,一甩鞭子,马车顿时就加快了速度,帏帘被风吹起,露出车中女孩秀美的容颜。
一双杏子眼,两弯柳叶眉,丹唇琼鼻,乌发雪肤,竟是位十分不可多得的美人。
甭说是路边的过路人,就连官差都看痴了去,手中的刀往地上一掉,经人提醒才慌慌张张的拾起来。
马车中,会隐道长眯眼看着刚刚从路边顺手买来的邸报,念道:“朝廷派了齐王与晋王前往潮州修河道赈灾,各灾情严重的州县也派去了安抚使巡视监督,这邸报日期是三月初四,据今日已有二十余日了,想必晋王等已经到了潮州。”
齐王与晋王是南下,沈曦与会隐却是北上,虽然潮州距离宁州并不远,但因两行人出发地不同,因此路上并未相遇。
自从与徐述和离后,沈曦没过多久就跟着会隐南下去了江南道一带,会隐居无定所,喜欢各地云游讲道,沈曦左右在长安无聊,便随着会隐出门转了一转,顺便散散心。
沈元仲与会隐是至交好友,将女儿托付给会隐,沈元仲是再放心不过了。
刚离开长安时沈曦就跟着会隐上了终南山,终南山风景秀丽,远离世俗,若不是会隐的一位朋友催着他去江南讲道,沈曦真想一辈子呆在终南山上都不下来。
只是这次江南呆了不到两个月,黄河决堤的消息就传到了江南,不消一个月各地的灾情就十分严重了,会隐心怀天下,担心流民无处安置,急急的就和沈曦启程南下,来到宁州。
两人找到最近的一处客栈先住下,整理好了包裹,那厢镖局的人过来,将两人之前在江南买到的粮食送了过来。
会隐这些年讲道行医积攒了不少积蓄,沈曦也将自己的私房钱全都拿了出来,两人在粟米便宜的江南购置粮食,请了镖局护航,才一路平安的到达了宁州。
待规制完毕,沈曦用二两银子请店小二替她雇了两个婆子熬粥,和会隐草草用了早膳,就着手去城西金水湖畔边搭粥棚了。
一个时辰后,热腾腾的米粥新鲜出炉,会隐又雇了几个闲汉维持秩序。
沈曦看得心痒难耐,刚要出去转转,会隐就拉住了她,递过去一顶帷帽,“丫头,带上这个,否则太打眼了。”
沈曦生得太漂亮了,在江南的时候还差点被当地的一位长史强抢进后宅,幸好会隐及时赶到,拿出先皇亲赐的鱼符,这才将对方逼得放人。
沈曦谢过会隐,听话的带上了帷帽,搀着会隐走了出去。
到了晌午,日头渐渐热了起来,总算是驱散了不少早春的寒凉。
墙角围坐了不少衣不蔽体的流民,相互挨着取暖喝粥,因有人维持秩序,倒也没有发生抢夺踩踏事件。
沈曦将会隐扶到粥棚后面,挽起袖子跟在两位大娘后面舀粥。
他们买的粟米虽不是顶好的,但比起朝廷那些掺了糠麸甚至霉米的赈灾粮不知好了多少,一时城东南的流民几乎都走空了,纷纷跑到金水湖边来排队。
负责施粥的宁州别驾当即就发了怒,觉得这些流民是给脸不要脸,领了一队差役来金水湖边驱散流民,捉拿沈曦与会隐。
“牛鼻子老道,这粥棚是你搭的?”宁州别驾刀一亮,众人吓得纷纷逃窜,一个踩着一个,手中的粥碗都被吓得摔碎在了地上。
有个才七八岁的小姑娘等了半天,眼看就要轮到自己了,可那些差役一过来,众人皆往相反的方向逃,推搡间就将她踩在了地上。
小姑娘却愣是一声没哭,从地上抓起一把搀了泥土的米就往嘴里塞,被几个差役脚一踹,连滚了好几咕噜撞到了一侧的墙上。
“你们疯了?!”小姑娘咳嗽几声就不动弹了,沈曦瞪了那踹她的差役一眼,忙上前去将小姑娘扶起来。
“哎呦,这还有个小娘子在呢。”
宁州别驾见沈曦虽带了帷帽,却身形窈窕,声音清脆宛转,心想这必定是个美人,不禁就起了色心,提着衣摆就凑到了沈曦跟前儿,冲身旁人挥挥手道:“一边儿去一边儿去。”
众差役哄笑几声,俱是识趣的往后退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