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钧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那个男人,听到声音,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他停顿了片刻,又像是没有注意到这边一样,侧过头问柏钧:“还想要一些茶吗?”季珵径直走了过去。柏璇翻看季珵拿来的图,忍不住道:“你在没有我的一段时间里只做出了这种东西吗?”季珵说:“你到底得的什么病?”柏璇脸上那些生动的情绪慢慢褪了下去,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揉了揉额头:“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了,心脏问题。这些年以为好了,就真把自己当成正常人了。”“是我的错。”她攥紧拳头:“前一阵为了熬夜停了几天药,结果就变成了这一次严重复发的诱因。”随即,她又忍不住道:“但是我被我哥凶过之后就又吃了药的!”她自己怔了怔,又自嘲地说:“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季珵的问题简单粗暴:“能好吗?”柏璇拿那双和她哥哥有八成相似的眼睛盯了季珵一会,才笑了笑,平静地说:“做手术的话3成几率成功,不做的话能多活3-5年。但是也有好消息,你看,无论哪种,我都还有可能帮你完成竞赛哎。”柏璇本来以为他不会再看见季珵,没想到第二天,这人又来了,还带着他按昨天柏璇说的建议改过的设计稿。只发表建议而不用做动手去改的那个是非常舒服的,柏璇乐得指点江山。柏钧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放任了季珵每天下午一个小时左右的探视。他将大量的时间花在和医生的沟通上。每次季珵去的时候,都能看到柏钧看一些纸质的资料或是围在医生身边,他们避开病人,在会客厅或者走廊上低声交流。柏钧的侧脸疲惫而冷峻,是季珵从未见过的样子。像是被风暴摧残过落了一地的枝叶,却仍然用树根紧扒着地底的石头支撑着伫立的大树。季珵来了之后也不怎么说话,柏璇的状态不太好,有时候说着说着就会显得力不从心,这个时候季珵就会适时地停下来,对她说那我明天再来。明天。于是柏璇就等着他第二天拿改好的新图过来。直到有一天,她看着看着,突然笑了出来:“我这样子像不像学姐们吐槽的讨厌甲方啊。”季珵没什么表情:“你不是也没打算在这行发展吗。”柏璇的惊讶显得有些敷衍,大抵是“虽然我早就知道你知道,但是没想到你会选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那种。她笑了笑,轻声说:“嗯,原本是那么打算的。”“本来想毕业10年内把我哥从一把手的位置上赶下去的。”柏璇说:“现在时间缩短了,只有两三年的话,还是好好享受人生不留遗憾吧。”季珵听她这么说,像是已经做出了选择的样子。沉默了一会,他才缓缓道:“你甘心?”“柏璇,你才二十岁。”他说。柏璇怔怔的看着自己手,独属于年轻人的紧致皮肤,她回答道:“我不甘心。”“最难的时候我们都过来了,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为什么偏偏是我呢。”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本来是打算这学期维持绩点的同时,把课外活动也刷上去的,我本来是打算出国读经济学硕士然后回来努力帮我哥把企业撑起来,让他也可以自由地去做他想做的事,就像这么多年他一直为我做的那样——但是为什么就偏偏发生了这种事,就好像我的生活里一点侥幸都不能有,坏事只要有发生的可能,就一定会发生在我身上。”她抬起通红的眼睛:“但是我不能选,我不能选,你明白吗。”“我能去赌这个概率,但是我哥不行。”柏璇说:“三年时间我还能慢慢说服他接受现实,如果现在就手术失败,他余下的一辈子都只会反反复复去憎恨当初做出决定的自己。”“你不会明白的,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柏璇说:“我哥表面上看着正常,其实他才是不能承受失去我的那个。”女孩用满是针眼的手背去擦脸上的泪,语气平缓地说:“所以如果我一定会死,那我希望起码是以一个他更能接受的方式。”……季珵走出病房的时候看到柏钧在休息区吸烟区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烟雾将他瘦削的面孔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直到季珵走到他面前,这人才抬起头,像是刚刚发现他一样:“你们聊完了?”季珵没说话,柏钧站起身:“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每次你来了之后柏璇心情都会好一点,谢谢。”他尽力的想要找回一些旧日的风度,然而这段时间他瘦的厉害,衣服几天没换又胡子拉碴,因而现在站在季珵面前,怎么都显出一股遮掩不住的颓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