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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不流血的宫廷政变未可厚非

但是话说回头，袁世凯在民国元年，&lso;临时大总统&rso;的竞选过程中，虽然慢了半拍，但是他能把有两千年传统的帝制政体，在两个月之内，就不声不响的和平地转换掉，也算是效率可惊了。那时袁世凯如真能如党人所望，早举义旗，搞个武装苦挞打（upd&rso;etat），把朝中的寡妇孤儿，满城王公亲贵，一举而除之，他对这个急色鬼的武装政变，是否能得心应手，吾人未敢必也。万一欲速则不达，弄得火光四起，尸横街巷，北京城内，玉石皆焚（像义和团和红卫兵所搞的那样），试问对革命发展，究有何补？所以袁的稳健的做法，慢慢地搞他个不流血的宫廷政变，也未可厚非。

再就个人的道德来立论，古人说&lso;无毒不丈夫&rso;，搞流血政变，把孤儿寡妇和满朝亲贵一举而诛之，干这种事的人，要心狠手辣（你看老毛在文占大革命时代的那个&lso;狠&rso;劲，红卫兵不也一再遵从毛主席的教导，说对待敌人，不能&lso;心慈手软&rso;）。将人比人，老袁那时就显得婆婆妈妈，心不够狠，手不够辣。他多少还有点&lso;妇人之仁&rso;，对寡妇孤儿，不忍下手。再把袁和毛比较一下，毛在杀了老友刘少奇之后，刘的子女因为不知道父母的下落，乃斗胆上书毛主席求情，毛告诉他们说，你的爸爸已经死了。朋友，这就叫做&lso;无毒不丈夫&rso;。这点袁就做不到，他多少还有点东方儒、佛两家的&lso;恕道&rso;，不像毛搞的全是俄国的斯大林和&lso;恐怖伊凡&rso;那一套。

再把话说回头，纵使是&lso;只顾目的，不择手段&rso;这套下流做法，西方叫做endjtfiesans。这种用流血的&lso;手段&rso;来达到&lso;目的&rso;，是否比不流血的手段更有效果，也有问题嘛。试问，毛之杀刘与不杀刘，有甚么不同的结果呢？相比之下，袁如杀了寡妇孤儿，是否比保留了寡妇孤儿，更容易达到纂位的目的呢？其效果显然是相反的。袁世凯究竟还不是个心狠手辣的屠夫，他的恕道，和他的婆婆妈妈的行为，累得革命党对他失去了耐性，他自已也丢掉了金牌，这是否就是个错误，吾人亦不敢信口雌黄也。至于他在这两个月的动乱之中，究竟耍了些甚么手法，来搞个不流血的宫廷政变，而达其相同的目的呢？其历史比假小说要有趣得多，这儿我们倒不妨略述梗概。

太后念念不忘优待费

现在让我们先看看，袁宫保是怎样说动太后也来&lso;赞成共和&rso;的。

在上列大事表中，我们知道，袁刚出山，便把太后的私房钱，所谓&lso;内帑&rso;，逼掉了一百万两。跟清室亲王级的其他大贵族相比，可怜的隆裕只是个穷寡妇。她十五岁嫁入深宫，丈夫不爱、婆婆高压，里外非人也。磨到三十出头，两宫晏驾，做了寡妇，但这个小寡妇究竟承继了多少遗产呢？在那个大酱缸里，她无由得知，也无术支配。但是她毕竟是个&lso;太后&rso;，？帘之前约六岁小皇帝既然无法亲政，军国大事，表面上还要以她的&lso;懿旨&rso;为断。朋友们知道吗？我们有四千年历史的&lso;封建专制&rso;，是被国共两党骂惨了。但是&lso;封建专制&rso;毕竟还有个&lso;制度&rso;嘛，哪像国共两党后来之无法无天呢？

君不见光绪末年的袁世凯原已集军政大权于一身，两宫突然晏驾，小皇帝即位之后，摄政王载沣一纸文书，便把他&lso;开缺&rso;，袁世凯不就乖乖的&lso;回籍养痾&rso;去了吗？如今革命党造反，朝廷应付不了，军机一纸文书，袁氏也就奉令东山再起了。（且看韩战后期的美国，卖领带起家的杜鲁门一纸文书，不也就把权倾一时、跋眉透顶的麦克阿瑟大将军&lso;开缺&rso;了。）哪能像毛泽东把个国家元首，要杀就杀掉呢？再看，邓小平算老几？怎能把个内阁总理，说换就换、说关就关呢？&lso;封建专制&rso;的确不是个好法统，但是他老人家，比国共两党的&lso;和尚打伞&rso;，似乎还要稍微进步一点呢。这儿历史家所能提的，只是它在历史上消灭之前的，一丁点儿的落日余晖而已。他老人家的遗产还多着呢，哪能一竿打翻？

所以在东山再起之后的袁世凯这个宰相，虽然万般专横，但是他发号施令，还得去说服那个颁发&lso;懿旨&rso;的可怜的寡妇。寡妇无知，把老袁的话，信以为真，老袁才可挟寡妇，令诸侯，狐假虎威，横行天下。长话短说，袁世凯当年对隆裕太后的策略，第一步便是以军费无著为借口，把这对可怜小寡妇母子的私房钱，一举花光。其实她母子的私房钱，花不光也。但是这对可怜的寡妇孤儿，那里知道呢？等到太后的&lso;内帑&rso;花光了，寡妇自觉前途茫茫，衣食堪虞，乞怜于宰相之时，老袁又可以告诉她，兵凶战危，胜败难卜，太后如赞成共和，将来的民国政府会优待皇室，&lso;优待费&rso;可多至四百万两一年，足可安度晚年。这一来太后就彻底动摇了，一切也就以袁世凯的意志为意志了。

朋友，君子尚可欺以其方，何况一个幽居深宫、无知的小寡妇。说穿了，袁某是在&lso;欺君妄上&rso;，但是欺君以方，比弑君砍头，究竟还要文明多矣。后来小皇帝溥仪长大了，回忆起这时的情况，他记得太后在哭，跪在她面前的一个老头子，也泪流满面（见溥仪著「我的前半生&rso;）。这时&lso;太后&rso;的确在哭；&lso;老头子&rso;泪流满面，就在演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