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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第1页)

中山要做独裁党魁袁氏先做终身总统

发生在民国二年(一九一三)春夏之交,由孙中山先生亲自发动和亲自领导的&lso;二次革命&rso;,时不旋踵,便全军尽墨,一败涂地。它的过程为时虽短(未出两月),却是近代中国社会文化转型史中,一大里程碑。此话怎说呢?原来辛亥革命底最大目的便是废除帝制,建立民国,而这个民国的建制却是以美国模式作标准的。不幸这个&lso;二次革命&rso;的爆发,却标志着这个美国模式的彻底&lso;流产&rso;(注意:不是&lso;破产&rso;,后节再渐次加以说明)。

我们要知道,中华民国的国体采用美国模式,原是当时新派人士──也可用个后来的名词叫做&lso;进步人士&rso;吧──他们包括全部的革命党,和绝大部分对帝制绝望的&lso;君宪派&rso;,甚至包括梁启超也在内的原先&lso;保皇党&rso;的骨干,都已一致认可的模式。可是&lso;二次革命&rso;爆发之后,这个全国一致的&lso;共同愿望&rso;(nationalncens),就顿成泡影了。

有许多革命理论家,可能不承认上述诸派(革命派、君宪派、保皇派……)的认知,可以反映全国人民的公意,因为当时全国人口有四万万之众,上述数派知识分子人数有限,哪能代表全国人民呢?殊不知,这正是在下作者,要提醒读者贤达的地方。我们要知道,清末民初之际,正是我们近代中国社会文化,从帝制中国,迈向民治中国,转型运动的启蒙期。在这启蒙期中,那占全国人口百分之八十的农民只是个&lso;沉默的多数&rso;(silentajority)。他们对所谓&lso;国体问题&rso;,还不具备有发言的智慧(wisdo)和机运(插nce)。那时能够站起来说话的,只限于少数受有足够教育的所谓知识分子……。我们大致也可给他们戴顶帽子叫&lso;吵闹的少数&rso;(aarrelgority)吧。一百年前的中国,和今日海峡两岸的情况,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这也是转型进展中的&lso;阶段问题&rso;,阶段不到未可蜡等也。我们不可犯史学上所谓&lso;现时观念&rso;的错误,……在二次革命前,这个吵闹的少数(肯定不会超过全人口的十分之一),对美国模式的国体问题,原有其共同认知的。不幸这项共同认知,却被二次革命,革得烟消云散就是了。

对共和国体的认知

事过快百年了,我们今日回头看去,这个美国模式从兴中会开始,直至一九一二年中华民国正式诞生之时,都被上述新派人士视为解决中国一切问题的万灵法宝(agicwand)。先知先觉的孙中山先生就是据此灵药丹方,再采纳点亨利乔治的&lso;单税法&rso;加以修正,并加配点传统中药(言官制和科举制),乃&lso;发明&rso;了他自许有专利权的&lso;三民主义&rso;和&lso;五权宪法&rso;。他老人家其后栖栖遑遑的搞了一辈子,直到临终之时,在病榻之上还要慨叹&lso;现在革命尚未成功&rso;,并苦口婆心地嘱咐:&lso;凡我同志,务须依照余所著建国方略、建国大纲、三民主义……继续努力,以求贯彻。&rso;【见&lso;总理遗嘱&rso;原文】在孙文主义的各种著作里,尤其是二次革命后,对本党同志的谈话和通讯中,中山都不断地慨叹他底道不得行,革命尚未成功,都是信徒们没有决心去实行他的主义的缘故。其所以然者,实在是党员们知识水平太低。要实行项新的政治体制,先得有认识这项体制的知识,有知才能行嘛。因而孙公也随之创出了他底&lso;知难行易&rso;的孙文学说来。【详见中山著述中的&lso;孙文学说&rso;;参见拙著&lso;孙文思想发展的阶段性&rso;等篇,载&lso;晚清七十年&rso;,卷伍,五、六两章。此篇从略。】

我们读近代中国文化史和思想史,就学论学,孙公这套颇有原始性的&lso;反传统&rso;学说(我国儒家的传统学说是强调知之非艰,行之维艰的),实在是值得思想史家大书特书的。可是比他年轻而调皮的胡适,后来曾调侃他说,&lso;知难行亦不易&rso;【胡撰此篇于一九二八年五月收入&lso;人权论集&rso;】。胡适此言虽属戏语,但是那也是从实践经验中所总结出来的概念啊。君不见,民国初年那批党人和政客,胡适口中所谓&lso;了不起的一群人物&rso;,他们对所谓&lso;美国模式&rso;,不能说没有相当的认识,但是实行起来,何以显得若是其难也?这项知与行的问题,就要发人深省了。因为中国能否采行美国制,是一项很复杂的社会文化转型的问题,而十足单纯的哲学上知和行的问题呢。不信再看看今日博士如云的台湾政坛,当道的风云人物,不能说对美国模式认识不清吧。但是黑金遍地,那里又真像美国呢?相反的,今日表现在台湾的议会里的拳打脚踢,倒与民国初年的北京极其相似呢。真是血浓于水。

笔者附注:在中国传统思想史里面,从孔墨老庄,到程朱陆王有关&lso;知&rso;和&lso;行&rso;的问题,原是一桩烂仗打不完的哲学官司。近代中国思想史家,尤其是迷信于唯物论的学者们,把西方底&lso;认识论&rso;(episteology)那套洋东西搬到中国来,再把它一分为二,搞出个唯心、唯物两人宗派来相互诋骂,官司就愈来愈复杂了。近代有名的乡建派教育家、我的乡前辈陶行知先生(一八九一─一九四六),原名陶文浚,由于相信王阳明(唯心主义)&lso;知行合一&rso;之说,改名陶知行。后来大概又受到左派的影响,发现&lso;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rso;的(唯物主义)的&lso;真理&rso;,乃又颠倒其名为陶行知。其实他自己究竟是知而后行呢?还是行而后知呢?他本人一辈子也说不清楚。孙中山先生把传统的(唯心主义)的&lso;知易行难&rso;,根据他自己的&lso;实践是检验一切真理的标准&rso;而颠倒之,你能说孙中山就是个共产党吗?胡适调侃中山说:&lso;知难行亦不易。&rso;这也是胡适根据他自己实践经验所下的结论。胡适当然更不是个唯物主义者。其实,在现代社会科学的光辉照耀之下,上述那种哲学官司都只是一种没有实际意义的诡辩,不值得过分认真,更不能利用它来解释社会发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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