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史的发展自有其&lso;客观实在&rso;
其实哲学上的认识论原是一种玄学,在社会科学大昌明的今天,已失其主半人类智慧的魔力。要解释民初的历史现象,我们还得从社会科学和社会史学入手。社会史学上有一种&lso;必然论&rso;;辩证史观里叫做&lso;客观实在&rso;(objectereality)。胡适派的实验主义者反对这项假设,甚至说客观实在只是个&lso;百依百顺的女孩子&rso;,你要她怎么打扮,她就怎么打扮,既不客观,更不实在。
是否真是如此呢?不疑处有疑,我们倒想问问,近百年来的中国政治史里面,有没有个&lso;客观实在&rso;,存乎其间呢?在亿万华族同胞读者之前,我敢于挺身而出,大声疾呼曰:&lso;有。&rso;不但有,而且其深其广,简直就是个万流归宗的东海大洋。子曰:&lso;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rso;(&lso;论语阳货&rso;)它正在不声不响地等着我们那通过三峡的潮流,和一波接一波的洪峰,涌入它的怀抱,而天下太平,化险为夷呢……。这个大洋,这个任谁也改变不了的&lso;客观实在&rso;,它在民国初年的政治术语上,便叫做&lso;共和国体&rso;;政治学家则称之为&lso;代议政府&rso;(representativegovernnt);历史学家则叫它做(接著「帝制时代&rso;而来的)&lso;民治时代&rso;。民治时代不只是一种政治现象,它是一种囊括全民族的,&lso;新的民族生活方式&rso;(anewwayoflifeforthewholenation)。和&lso;传统生活方式&rso;完全不同的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它是中华民族史的发展过程中,一个新的阶段,和新的&lso;形态&rso;。政治生活只是其中比较敏感的一环而已。
再者,这种社会政治形态的转移,却是一转百转的,时间至少要拖长至两百年之久。哪能在数年,甚或数十年之内,就能&lso;毕其功于一役&rso;呢?但是不论时间要拖得多久,在中华民族今后的历史上,这个以&lso;代议政府&rso;为重心的&lso;民治时代&rso;,是必然会出现的。今日不出现,明日一定会出现;明日不出现,后日一定会出现;后日不出现,迟早会出现……。这个迟早会出现,便是个历史上的&lso;必然&rso;。这个历史上的必然,是客观存在的;是任何人和事(an≈event)都改变不了的。这就叫做&lso;客观实在&rso;。胡适不承认&lso;客观实在&rso;这个概念。但是今日如起胡氏于地下,他却无法否定&lso;民冶时代&rso;在将来中国历史上出现的&lso;必然性&rso;。历史发展既然有其某些&lso;必然性&rso;,那么一个历史哲学家又怎能否定&lso;客观实在&rso;的&lso;存在&rso;呢?胡适之所以对&lso;实在论&rso;的全盘否定,实在也是他自囿于那些实验主义的教条而不能自拔的缘故。【详见&lso;实验主义&rso;一文,载&lso;胡适文存&rso;,卷二】这也是他那一辈(不论是唯心的还是唯物的)启蒙导师们的通病,不足为怪。等到我们谈到近代中国思想史的章节时,当再细论之。
只谈抽象&lso;存在&rso;,不谈具体&lso;形态&rso;
当然,在将来这个以代议政府为重心的,&lso;必然&rso;出现的&lso;民治时代&rso;,它底社会政治结构(itsciopoliticalstructure的具体形态为何?……是承继我民族固有的&lso;国家强于社会&rso;的传统?还是改采西方&lso;社会强于国家&rso;欧美建制?或是兼采中西之长的&lso;社会国家相互平衡&rso;(abalancebeeenstate≈ciety)底&lso;后现代的新建制&rso;(apost-odernstructure)?关于这些具体制度的出现,历史家就不能胡说了,因为那将是历史向前发展,&lso;水到渠成&rso;的结果。历史家只能根据水势、潮流和洪峰,来瞻其远景。中国古人说:&lso;天上众星皆北拱,人间无水不东流。&rso;我们见识只限于吾土吾民的中国史家,只有我们有&lso;中国特色&rso;的江河,要万流归宗,最后必入于&lso;东海&rso;。这是个历史上的&lso;大势所趋&rso;,任何人和事,都不能扭转的&lso;客观实在&rso;;也是历史家可以预测的,历史哲学上&lso;抽象的必然&rso;。至于这个&lso;东海&rso;的具体形态,是方的还是圆的,则历史家就不能胡说。不顾小我知识的极限,而强不知以为知,硬去为全民族的命运画蓝图,不惜人头滚滚,也要按图索骥,悬的以赴,这在佛语上就叫做&lso;着相&rso;。着相就会走火入魔,魔鬼一来,那就民无噍类矣……。所以搞社会科学治史的科学哲学家,只能坚持,在接连秦皇汉武以后两千年帝制中国的,一定是个真正的民治中国,这是个历史的必然,如此而已。至于这个&lso;民治中国&rso;的具体形式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任谁在事先也画不了蓝图的,因为这个最后形态,是要经过数百年智慧与机运,糅千百种因素于一炉,百炼成钢,慢慢地锤炼出来的。在这种极为复杂的社会发展的过程中,直线条思想家是没有市场的。
话说到底。我国古代的宗法制、封建制、郡县制,都是根据机运(插nce)和智慧(wisdo),相激相荡,慢慢地磨炼出来的。至圣大贤,运用他们的智慧才德,因势利导则有之;从无到有,来&lso;制礼作乐&rso;,为天下法,为百世师,那就是他们的子孙在替他们胡吹了。明乎此,我们就知道我民族下一个民治阶段在将来的具体形态,也必然是经过同一程序,慢慢磨炼出来的。现在我们虽可略窥其端倪;欲知其具体形态,最早恐要在下一世纪中叶以后也。但是它必然会出现,则无可怀疑也。因此,在目前颇为风云一时的政治家,或不能及身而见之。但诸公应知其&lso;存在&rso;,为子孙万代的福祉,因势而利导之,才是正途。孟夫子曰,&lso;有智不如乘势&rso;,斯之谓也。对目前在两岸,摩拳擦掌的青壮年候补道们,让老朽也掉句古文曰&lso;戒急用忍&rso;。因为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失足便成千古恨。民初的袁世凯,国民党的汪精卫,和近在眼前的柯林顿大总统,都是前车之鉴,不可不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