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承晚深吸一气,不愿理会状若发癫的皇兄。
她记得少时的皇兄沉稳持重,在外素来不苟言笑。如今约莫是近墨者黑,竟也学了如此涎皮赖脸的做派。
长公主复将邪辟蛊惑君王的罪名安在裴时行头上。
元承绎赶在妹妹当真动怒前收了势。
他目中笑意未灭,却隐隐开始郑重起来。
母后离去时,妹妹还是个只及他腰间的小粉团子。
可岁月不居,如今他家的小女郎出落得楚楚动人,竟也要为人母了。
“狸狸可还记得幼时,皇兄曾在众人面前推了你。”
元承晚霎时怔住。
怎么能不记得呢?
彼时母后薨逝的不明不白,太医署只道是风邪致病,邪风入体而亡。帝后二人感情日渐淡薄,父皇竟也浑不在意便信了这个说辞。
连宫外的外祖也殊无动静。
他二人一时在这危机四伏的宫禁内孤立无援。
她彼时三岁,仍与母后同居于凤仪殿,身旁亦有傅姆。
皇兄却坚持来亲自照料,与她同起居饮食,日慎一日。
可还是有一日,他们的飧食中被试出了毒。
“皇兄彼时尚且无能,担心自己护不住你,所以那日当着众人的面推摔你,心里想着,或许自此一事后,这个妹妹便要与我生分了。”
元承绎知晓,便是将下毒一事就此揭发到父皇面前,最终也只会是无关紧要的宫人出来认罪伏诛。
所以值仲秋盛宴,帝銮驾诣上清宫,他决定当着众人做一场戏。
仲秋之夜,城门大道,山楼影灯,歌舞百戏列于楼下。
在父皇和杨氏携众臣命妇登东华门赏月时,他将三岁的妹妹推倒在地,口中咒骂:
“都怪你!母后就是因为生你才会败了身子,都怪你这个祸种。”
妹妹毫无防备扑摔在地,柔软掌心擦破血痕,当场便凄厉地哭出了声。
众人一时惊乱,亲见了这场宫闱阴私,面上俱是错愕。
彼时杨氏位尊皇贵妃,暂理后宫,此刻亦是遍身珠翠绮罗,志得意满,在团月清辉下仿若神妃仙子。
她在原地观望两息,随即面容慈和地上前抱起元承晚,拍哄吹手,软言逗玩。
至到宴散之时,小公主乖巧窝在端皇贵妃怀里,竟是不愿离去。
先帝望着元承晚粉脸上的斑驳泪痕,被沾脏的襟袖亦短了一截,并不合体。
薄情的君王终于在一片歌舞升平乐声中对这年幼失恃的小女儿起了怜意。
当即便下旨,将元承晚养到杨氏膝下,由端皇贵妃代为照料。
元承绎彼时正因恶待手足被罚跪于方才的城楼之上。
此刻听着内殿传来的一片赞贺,间或有“小公主倒是与娘娘投缘,亲母女也似”的奉承。
终于放下心来。
杨氏觊觎后位多年,元承绎深知母后的死同这毒妇脱不开干系,若妹妹跟他一起,说不得哪一日便要因“意外”夭亡。
可狸狸又与他不一样,她年岁还小,尚不知事,杨氏对她的戒心和防备没有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