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也许还有在盆里坐浴治疗的西布加托夫听得见。
在她的叙述中可以看到的迹象并不算多,但也不算太少。
&ldo;列宁格勒?&rdo;奥列格问。&ldo;1935年?&rdo;
&ldo;您认出来了?&rdo;
&ldo;你们是住在哪一条街?&rdo;
&ldo;富尔施塔德街,&rdo;伊丽莎白&iddot;阿纳托利耶夫娜缓慢地回答,声调哀怨但又略带欣慰。&ldo;那您呢?&rdo;
&ldo;扎哈里耶夫街。就在旁边!&rdo;
&ldo;就在旁边……那时您几岁?&rdo;
&ldo;14岁。&rdo;
&ldo;您什么也不记得吗?&rdo;
&ldo;很少。
&ldo;您不记得?那时就像发生了地震‐‐住宅的大门敞开着,有人过去,拿了东西又离开,谁也不问谁。要知道,全城有四分之一的人家遭放逐。您不记得了?&rdo;
&ldo;不,我记得。但可耻的是,当时我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学校里向我们解释,为什么必须这样做,为什么这是有益的。&rdo;
有如被经绳勒紧了的母马,这位渐渐变老的护理员把脑袋上下移动着说:
&ldo;关于围困时期‐‐谁都会讲!关于围困时期‐‐长篇叙事诗也有人写!这都是允许的事情。可是围困时期以前呢,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rdo;
是啊,是啊。有一次西布加托夫也是这样在盆里坐热水浴,卓姐就坐在这个地方,而奥列格也像今天这样,坐在这张小桌子旁边,他们在这盏台灯下交谈‐‐不也是谈围困吗?
至于围困时期以前,那座城市里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奥列格叹了口气,弯着臂肘斜托脑袋,心情沮丧地望着伊丽莎白&iddot;阿纳托利耶夫娜。
&ldo;惭愧,&rdo;他轻声说。&ldo;为什么在灾难还没有临到我们自己和我们的亲人头上时,我们就无动于衷?人的本性怎么是这样的?&rdo;
除此之外,还使他感到惭愧的是,他把感受这样的折磨着得比帕米尔的顶峰还高:女人要求于男人的究竟是什么,不能少于什么?仿佛生活的意义就集中在这一点上。仿佛除此之外,在他的故乡既没有苦痛,也没有幸福。
心中感到惭愧,但也舒坦多了。别人的不幸像潮水似的在退落,也冲走了他自己的不幸。
&ldo;在这之前,有那么几年,&rdo;伊丽莎白&iddot;阿纳托利耶夫娜回忆道,&ldo;曾勒令贵族迁出列宁格勒。大约也有10万人,而这曾引起我们特别注意了吗?其实,当时那里剩下的算是什么贵族啊!老的老,小的小,可怜巴巴的。我们明明知道,却眼睁睁地看着,无动于衷:反正没碰到我们自己。&rdo;
&ldo;你们也就买了他们的钢琴?&rdo;
&ldo;可能买下了。当然,买了。&rdo;
这时奥列格才算看清楚了,这个女人还不到50岁。可是单从表面来看,她已经是个老太婆了。从白头巾里边垂下的一绝头发也跟一般老人的头发一样平直,已卷曲不起来。
&ldo;那末,你们是什么时候被迫迁走的?由于什么?定成了什么?&rdo;
&ldo;能由于什么呢?还不是叫做社害么。或者叫做社危‐‐社会危害分子。这属于特殊条款,不用审讯,方便得很。&rdo;
&ldo;您丈夫是做什么的?&rdo;
&ldo;普通老百姓。音乐厅里的一个吹长笛的。喝醉酒爱发议论。&rdo;
奥列格想起了自己死去的母亲‐‐也是这样一个早衰的老妇,也是这样一个忙忙碌碌的知识妇女,也是这样由于没有丈夫而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