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住在同一个城市里,他也许能为这个女人提供一定的帮助,给她的儿子指点方向。
然而,就像被大头针钉在格格和框框里的昆虫标本那样,各人有各人的位置。
&ldo;和我们很熟的一户人家,&rdo;此刻,沉默了那么久的一颗灵魂,一旦开了口,也就不停地讲下去了,&ldo;有两个大孩子,儿子和女儿,都是富有热情的共青团员。有一天,他们全家突然被勒令迁居。两个孩子赶到共青团区委去请求&lso;保护&rso;。那里对他们说:&lso;我们一定保护你们。给你们纸,照这样写:兹申请自今日起不要再把我看作某某人的儿子、女儿,我声明同该两名社会危害分子划清界限,并保证今后同他们脱离关系,不与他们保持任何联系。&rdo;
奥列格驼起了脊背,瘦削的肩头突到前头,脑袋耷拉着。
&lso;根多人都写了……&rdo;
&ldo;是的。可是这兄妹俩说:让我们考虑考虑。他们回到家里,把团证往炉子里一扔,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流放地。&rdo;
西市加托夫那里有了动静。他攀位床架子,正在从坐盆里站起来。
伊丽莎白&iddot;阿纳托利耶夫娜急忙过去把那盆水端走。
奥列格也站起身来,在上床睡觉之前,他必然要到楼下去走一趟。
在楼下走廊里,他从焦姆卡所住的那间小屋的门前经过。跟焦姆卡同住在这间屋子里的另一个病人,做过手术以后于星期一死了,现在那个床位安排给刚开过刀的舒卢宾了。
这扇门一向关得很严实,但现在却虚格着,里边黑洞洞的。晦暗中可以听到很困难的呼啸声。而护士一个人影也不见:她们要么在别的病人那里,要么睡觉去了。
奥列格把门缝开大些,探头过去。
焦姆卡睡着。这是舒卢宾呻吟时发出的呼啸声。
奥列格进去了。走廊里的幽光从半开着的门洞透进去一点点。
&ldo;阿列克谢&iddot;菲利波维奇!……&rdo;
呼吭声停了。
&ldo;阿列克谢&iddot;菲利波维奇…您不舒服吗?&rdo;
&ldo;啊?&rdo;猛然发出的这一声也像是呻吟。
&ldo;您不舒服吗?…要不要给您拿点儿什么?……要开灯不?&rdo;
&ldo;是谁啊?&rdo;由于惊恐而引起一阵咳嗽,接着又是不停地呻吟,因为咳嗽把他震痛了。
&ldo;是科斯托格洛托夫&iddot;奥列格。&rdo;他已经走到床前弯下腰来,开始辨认枕头上舒卢宾的大脑袋。&ldo;要不要给您拿什么来?让护士来吗?&rdo;
&ldo;不‐‐需‐‐要,&rso;将卢宾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他没有再咳嗽,也没有再呻吟。奥列格对屋子里的晦暗愈来愈适应了,甚至能分辨出枕头上的想发。
&ldo;我不会整个儿死去,&rdo;舒卢宾喃喃地说。&ldo;整个儿我不会死去。&rdo;
看来,他在说胡话。
科斯托格洛托夫在被子上摸到一只发烫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ldo;阿列克谢&iddot;菲利波维奇,您会活下去的!坚持住,阿列克谢&iddot;菲利波维奇!&rdo;
&ldo;一小块碎片,是吗?……是一小块碎片吧?……&rdo;病人在喃喃自语。
这时奥列格领悟到,舒卢宾并没有说胡话,甚至还认出了他,而且再次提起手术前他们的最后一次谈话。当时他曾说过:&ldo;有时候我是那么清楚地感觉到我身上有什么,就是说,我身上并非全都是我。好像有一种很难被摧毁的、十分崇高的东西在!似乎是一种&lso;宇宙精神&rso;的一小块碎片。您没有这样的感觉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