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伦痛恨这个故事的每一个字,但他还是觉得神魂颠倒,并且怀着感激的心情。这个一向守口如瓶的少女终于向他披露了她生活中的隐秘。她按捺不住说出了这些话,结束了他们之间自华沙以来奇怪的紧张局面,结束了他们之间的一场小小的假战争‐‐图书室里长久存在的敌意的沉默,她经常回避他,躲在自己房间里,以及她那种屈尊俯就的奇怪态度,这一切都结束了。她在讲这些事的时候,他们彼此关系越来越亲密,波兰一个月冒险之行中他们也不曾这样亲密过。
有关这位姑娘的一切他都感兴趣。即使是她讲述自己跟另外一个男人的恋爱故事,又有何妨!至少拜伦是在跟娜塔丽&iddot;杰斯特罗谈到娜塔丽&iddot;杰斯特罗,这是他早就渴望的了。他倾听着她那很甜的、低沉的、偶尔带着纽约特点的说话声,他还能凭着火光看见她的手随便打着手势,有时伸出手掌一挥,突然停在半空,总看到她这个手势。只有娜塔丽&iddot;杰斯特罗一人在他心目中占有和父亲同等的地位。他几乎同样渴望跟父亲在一起,听父亲讲话,或是讲给父亲听,尽管他最后不得不克制自己,退出父亲的房间。而且,他知道,几乎每次谈话总是让维克多&iddot;亨利生气或失望。至于母亲的温暖,他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他承受着母亲的爱抚,但又嫌母亲喜怒无常。他父亲很可怕,娜塔丽也跟他一样可怕,何况这个黑黑的少女,他当初一见到就渴望拥抱她,但又觉得没有希望。
&ldo;好,你都知道了,&rdo;娜塔丽说。&ldo;要说起来没有个完,不过大致就是这些。再来一点埃伦的白兰地怎么样?你不再喝一点吗?这是特别好的白兰地。奇怪,我平时并不喜欢它。&rdo;
拜伦给他两人又倒了些酒,尽管他自己的那杯酒并没有喝完。
&ldo;我整整一天都在纳闷,&rdo;她呷了一口酒说,&ldo;为什么莱斯里现在认输了。我想,我知道什么原因。&rdo;
&ldo;没有你他很寂寞,&rdo;拜伦说。
娜塔丽摇摇头。&ldo;莱斯里&iddot;斯鲁特在布拉赫途中的表现太叫人恶心了。为了这一点我很看不起他,我也让他明白这一点。这是个转折点。此后他一直在追我。我揣摩自己也一直在躲他。他来的信有一多半我都没有回。&rdo;拜伦说:&ldo;你总是把那件事夸大了。他只不过……&rdo;
&ldo;别说了,拜伦。别跟我拐弯抹角。他只不过脸色吓得蜡黄,拿我当借口,躲在我裙子背后。瑞典大使一路当着他的面嘲笑他。&rdo;她把自己的一杯白兰地几乎一饮而尽。&ldo;要知道,一个人的勇气可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好象也不怎么重要了。你可以是个世界的领袖,但同时又是一个卑鄙的懦夫。希特勒大概就是这种人。这种情况还会有。将来还会不断发生。我不是说我不愿意嫁给莱斯里&iddot;斯鲁特,因为他被炮火吓破了胆。在火车站他的表现还是相当好的。不过,我敢说这肯定是他向我求婚的原因。他用这来表示向我道歉,而且重新做人。这可跟我少女时代理想的对象不完全一样。&rdo;
&ldo;这正合你的心意了。&rdo;
&ldo;我也不知道。还有许多障碍呢。比如我的家庭。我告诉父母亲说我爱上一个基督教徒时,他们大发脾气。发了这通脾气我倒不觉得什么,我父亲可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现在又该掀起一场风波了。而且,莱斯里向我求婚很奇怪。时间、地点都不怎么合适。要是回信接受他的要求,他就是骑着自行车也会跑来的。&rdo;
&ldo;如果他当真是这种傻瓜‐‐不过我对这一点非常怀疑,&rdo;拜伦说。&ldo;那你就让他骑自行车回去好了。&rdo;
&ldo;再有就是埃伦。&rdo;
&ldo;他不会连累你。他迟早要离开意大利。&rdo;
&ldo;他非常不愿意走。&rdo;
&ldo;咱们不在的时候他不也照样活下来了。&rdo;
&ldo;呃,那是你这么想。你当初该看看我回来的时候图书室和书房成什么样子。乱七八糟。而且他那几个星期一点东西也没有写。埃伦老早就应该结婚,但是他不肯,因此他有好多事需要别人操心,照顾。他甚至连一支铅笔都削不好。&rdo;
拜伦开始怀疑,娜塔丽现在这样激动和多话,是否因为多喝了白兰地。她说起话来手舞足蹈,滔滔不绝,连气都透不过来了,眼睛也象发狂的样子。&ldo;此外,你知道,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rdo;
&ldo;什么问题?&rdo;
她瞪着眼睛看他。&ldo;你真不知道吗,勃拉尼?一点也不知道吗?你一点也没感觉出来吗?你就说吧。别再这样了。&rdo;
娜塔丽&iddot;杰斯特罗朝他瞟了一眼,这充满着诱惑的突然一瞥,简直使他陶醉了,他勉强结结巴巴地说:&ldo;我想,我不知道。&rdo;
&ldo;那好,我来告诉你吧。你已经成功了,你这个坏蛋,你明明知道。你从第一天来就想要做的事,已经成功了。我已经爱上你了!&rdo;她又朝他瞟了一眼,眼睛闪闪放光,瞪得老大。
&ldo;瞧瞧你这副吃惊相。难道你不相信吗?&rdo;他用非常沙哑的声音说:&ldo;我但愿不是在做梦。&rdo;
他站起来,朝她走过去。她跳起来跟他拥抱。&ldo;哦,我的上帝,&rdo;她偎着他说着,吻了又吻。&ldo;你的嘴真是太好了,&rdo;她喃喃地说,用手理着他的头发,抚弄着他的脸。&ldo;笑得多甜。多好一双手。我喜欢看你这双手。我喜欢你走路的样子。你太好了,&rdo;这简直象拜伦幻想过千百次的梦境,但是比梦境更热烈、更美好、更激荡人心。她简直象一只猫,怀着本能的快感蹭着他的身体。她的呢睡衣在他手里沙沙作响。她的头发散发出的芳香,她嘴里吐出的温暖而甜润的呼吸,这些都不可能是梦境。但是发生这一切简直叫人惊异,难以置信。他们站在噼啪作响的炉火旁,拥抱亲吻,断断续续地讲胡话,窃窃私语,笑着,吻了又吻。娜塔丽挣脱开,跑了几步,转身对着他,眼睛闪闪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