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苍舒偷偷将剑湖的阵盘结界撬出了一个角。
他从缺口溜进剑湖,悄无声息地走向在湖心打坐的女孩,他本想从后面拍拍她的肩膀,把她吓一跳,没想到才刚刚走到她身后,她就冷不丁地回过头来,那双眼睛准确地在黑暗中捕捉到了他。
“小师兄,你来和我下棋吗?”
“今天有比下棋更有意思的事。”苍舒又轻又快地对她说,“走,趁师尊他们不在,我带你到东明山顶去。”
叶鸢点点头,问也不问,跟着苍舒钻出结界,两人披着夜色,攀上山顶。
东明山顶不仅是东明山的最高处,更是最寒冷的地方。叶鸢哆哆嗦嗦地给自己罩上一层御寒咒,四下张望,却只能看见白茫茫的雪堆,连一根草针都找不到,她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苍舒说道:“小鸟,往天上看。”
闻言,叶鸢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今夜没有飞雪,夜空如同一片安谧澄净的深蓝色湖泊,而在那片湖泊中,忽然有一道涟漪打破了宁静。
叶鸢先是看见一颗星星落下,它的光尾在天穹中留下明亮的轨迹,紧接着,第二颗与第三颗也坠落下来——眨眼之间,银色的星雨已经笼罩了整片夜空。东明山顶没有遮障,满天星穗在叶鸢的眼中展露无遗,她只觉得自己好像也置身于其中,只要伸手就能触及那些遥远而璀璨的碎片。
“小师兄怎么知道今夜会有流星雨?”叶鸢问道,“是卜算出来的么?”
“不。”苍舒回答道,双眼却仍然望着星雨,“我能感觉得到。”
叶鸢惊道:“不用卜算,你就能感觉到流星雨要来?这是如何办到的?”
“因为我——”
苍舒转过脸来看她,此时,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但他的眼眸就像天空一样毫无伪装,它们倒映出流星的形影,也真切地倒映出它们陨灭的每一刻。
妖洲多淫祀。
在那片土地上,修士们曾以各种方式构想着力量的初源,他们或许确实窥见了一角真相,这一角也许来自天地河山,也许来自瑞兽邪祟,这些修士各自相信了自己的猜想,于是为这些事物塑起偶像,这就是淫祀的开端。
其中,恰好有这样一支魔门,他们向天外的星辰投去了目光。
他们为那些闪烁的、美丽的、同时也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深深着迷,但毕竟他们距离那些星体太远,于是这些修士试图让其中一位祂降临,好让他们倾听祂的声音。
他们用了许多办法来达成这件事。如果祂没有躯壳,就在地上造出一具圣体;如果祂没有生命,就用血肉来堆砌生命;如果祂没有神魂,就付出足够多的祭品来孕育出灵识……
在苍舒隐拥有了这些之后,他回头去看他所歆享的一切,便自然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因为我是从死亡中诞生的。”苍舒望着叶鸢的面庞,对她说道,“所以也能听见星星的死期。”
“是么?”叶鸢眨眨眼睛,问他,“那你能听见我什么时候死么?”
苍舒愣了一下:“我不能。”
她接连问道:“那百里师兄、琅师姐与师尊呢?”
“不能、不能,也不能。”
“那你八成是搞错了,你不是因为能预知死亡才知道流星雨要来的。”叶鸢说,“要我来猜,你之所以知道流星雨要来,莫非是因为你格外了解星星?”
“我……我似乎……”苍舒眺望向那些盛大地湮灭着的光,恍惚道,“我似乎,也曾在它们之间。”
“那就对了。”
他的小师妹靠近了他,她不再看星星,而只是看他。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担心被谁听见她的私语……但这里明明只有头顶这些正在死去的星星而已,所以苍舒想,小师妹一定要说一个十分、十分重要的秘密。
“小师兄,你说你诞生于死,但我反而觉得……”
她说。
“说不定,你其实是被大地偷来的——”
“星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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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鸢膝上的红狐狸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小师兄?”叶鸢低头问他,“有哪里不舒服么?”
狐狸起身,从她臂间拔出蓬松的大尾巴,灵巧地跃到叶鸢的手边。
“我没事,你呢?你见着颜飞章了吗?”
狐狸一边说着,一边想用耳朵去蹭叶鸢的手,却被叶鸢无情地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