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ldo;你还需要什么吗?厕所就在后面,这你已经知道了。如果口渴,储藏间里有瓶清水。雷夫会在大约六点左右起床,我会在七点起来‐‐也可能更早,要是西里尔吵醒我的话。当然,在我醒来后,你得在八点时离开。&rdo;我迅速点头。我还没想到早上的事。
有阵尴尬的沉默。她看起来又累又平凡,使我有股愚蠢的冲动,想和雷夫一样吻她道晚安。当然,我没有这么做,只是在她向我点头准备上楼时,上前一步说:&ldo;班纳太太,我比言语所能表达的更感激你。你一直对我很好‐‐你和我只有一面之缘,尤其是你丈夫,他完全不认识我。&rdo;
当我开口时,她转向我眨眼。她将手放在一张椅子的椅背上,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ldo;你以为他是我丈夫吗?&rdo;
我迟疑不决,脸突然涨红。&ldo;这个,我‐‐&rdo;
&ldo;他不是我丈夫!他是我哥哥。&rdo;她哥哥!她持续对疑惑的我微笑,接着开始大笑。有一会儿她又变回几个月前,和我在格林街交谈的伶俐女孩……
楼上房里的婴孩开始啼哭,我们同时往上看,我感觉自己脸红。当她瞧见我脸红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迅速说:&ldo;西里尔不是我的孩子,不过我将他视如己出。他母亲曾和我们同住,而我们收养他‐‐在他母亲离开我们以后。他现在和我们非常亲……&rdo;
从她尴尬的说话方式显示,那背后隐藏着故事‐‐或许西里尔的母亲被关进监狱;或许西里尔其实是一位亲戚的小孩,或是一位姐妹,也可能是雷夫的一位情人。这种事在惠茨特布尔屡见不鲜,我并未对此多想。我点点头,打了个哈欠。看见我打哈欠,弗洛伦斯也打起哈欠来。
&ldo;晚安,艾仕礼小姐。&rdo;她伸出手说着。她现在看起来不像格林街的那位女孩,神情疲惫又朴实。
当她上楼时,我等待了一会儿,听见她在楼上拖着脚步走的声音,揣测她理当和孩子同睡。我拿起一盏灯前往厕所。院子很小,举目所见皆被墙壁和漆黑的窗户包围;我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徘徊片刻,凝视星空,对隐约带着河流和甘蓝菜气味的陌生东伦敦吸了一口气。邻近院子里传出的窸窣声使我吓了一跳,以为有老鼠。那不是老鼠,而是兔子,总共有四只,关在一个兔笼里,当我望向兔群时,它们的眼睛在光线下有如珠宝般闪耀。
我穿着衬裙,半躺半坐地睡在两张扶椅上,毯子包着身体,再盖上裙子,增加保暖效果。这听起来不太舒适,不过却非常暖和。遇上这么多使人难过又烦躁的事情后,我发现自己现在边打哈欠,微笑着感受背后椅垫的柔软,以及身边将熄炉火的温暖。那晚我醒了两次:第一次是被街上的叫嚣声,加上邻居的摔门声和打牌声吵醒;第二次是被弗洛伦斯房里的婴孩哭声吵醒。在黑暗中,这哭声让我颤抖,因为想起还在贝斯特太太家的时光,在那间俯视史密斯菲尔德市场的暗淡房间度过的煎熬夜晚。然而,哭声并未持续太久。我听见弗洛伦斯起来走过地板,我猜她抱着西里尔回到床上。之后婴孩不再惊动,而我也是。
二
隔天早上,我听见后门的关门声而醒来,我猜是雷夫出门工作的关门声,因为时钟显示离七点还有十分钟。弗洛伦斯随即跟着起床更衣,楼上出现一阵骚动,还有从外面街道传来的活动声‐‐这一切,对我这个习于在黛安娜沉静豪宅中安稳沉睡,不受早起之人影响的耳朵,听起来竟是如此不可思议地接近。
我静静躺着,身上洋溢着昨晚的满足。我不想起身面对这一天,穿回磨脚的靴子、向弗洛伦斯道别,再度成为无依无靠的女孩。隔了一夜的客厅变得非常冷,我临时凑和出来的小床似乎是那里唯一温暖之处。我将毯子拉到头上,愈来愈大声地呜咽……直到听见客厅的开门声才停止‐‐我将毯子从脸上拿开,发现弗洛伦斯正通过阴暗处,严肃地打量我。
&ldo;你不会又不舒服了吧?&rdo;她说。
我摇摇头,&ldo;不是的,我只是‐‐发出一点声音。&rdo;
&ldo;哦。&rdo;她别开目光,&ldo;雷夫留了一些茶,要我帮你拿一点吗?&rdo;
&ldo;麻烦你。&rdo;
&ldo;还有‐‐恐怕你得起来了。&rdo;
我说:&ldo;当然,我现在应该起来了。&rdo;但当她离开后,我发现自己完全起不来。我只能躺着,我急需去厕所一趟,我知道在陌生人家中,像这样躺在床上是非常无礼的。然而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夜里被外科大夫动过手术,他取走我全身的骨头,改换铅条。我什么事都做不了‐‐除了躺着以外……
弗洛伦斯端来我的茶,我喝完茶‐‐又躺了回去。我听见她在厨房里走动与帮婴孩洗澡。她回来了,有目的地拉开窗帘。
&ldo;离八点还有一刻钟,艾仕礼小姐,我得带西里尔到对面去。现在请你起来穿上衣服,等我回来好吗?你能照做吗?&rdo;她说。
&ldo;喔&rso;当然。&rdo;我说。
然而当她五分钟后进来时,我连一英寸也没移动。她凝视着我,然后摇摇头。我回望她。
&ldo;你知道的,你不能待在这里。我必须去工作,现在得走了。如果你继续耽误我,我就会迟到。&rdo;说到这里,弗洛伦斯抓着毯子底端,我却抓着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