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做不到,我病了。&rdo;我说。
&ldo;如果你生病,就该去个能妥善照顾你的地方!&rdo;
我接着喊:&ldo;我没病得那么严重!让我再多躺一会儿,好恢复体力……你去工作吧,我自己会走。当你回来时,我会走得远远地。你可以放心让我待在你家,我不会拿走任何东西的。&rdo;
&ldo;这里没什么东西好拿!&rdo;她喊,松开拉扯毯子顶端的手,一只手放在额头上。&ldo;喔,真是伤脑筋!&rdo;
我看着弗洛伦斯,不发一语。她似乎强迫自己假装镇定,声音变得僵硬:&ldo;你得依言离开。&rdo;她从门后抓起大衣穿上,拿起小皮包,伸手拿出一张纸和一枚钱币。&ldo;我帮你列了张清单,是一些你能试着找到睡觉地方的旅社和房子。这钱&rdo;‐‐那是一枚克朗1‐‐&ldo;是我哥哥给的。他要我替他向你说再见,并祝你好运。&rdo;
1克朗(rwn)英国旧时货币,因钱币上铸有王冠图样,一枚克朗值五先令。
&ldo;他真是好人。&rdo;我说。
她耸耸肩,扣上大衣纽扣,戴上帽子,再别上一枚别针。大衣和帽子都是泥巴的颜色。她说:&ldo;厨房有片培根还是热的,你可以当作早餐。然后‐‐喔!然后你真的得走了。&rdo;
&ldo;我保证!&rdo;
她点点头,接着拉开门。从外面街道窜入的冷空气使我发抖,弗洛伦斯亦同。风将帽缘从她额上吹开,她眯起淡褐色的双眸,紧咬下颚。
我说:&ldo;班纳小姐!我‐‐我可以回来,偶尔回来拜访吗?我想‐‐我想见你哥哥,对他道谢……&rdo;见她才是我真正的目的。我来是为了和她交朋友,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用一只手拉着衣领,闪入风中。&ldo;你愿意就来吧。&rdo;她说,随即拉上门,将寒冷的客厅留在身后,当她走开时,我瞧见她的影子出现在窗户花边上。
弗洛伦斯走了以后,我如铅般沉重的四肢似乎在瞬间神奇地轻盈起来。我起身前往寒冷的厕所,又找到那片留给我的培根,拿了一片面包和一把水芹,站在厨房窗边吃早餐,茫然注视外面陌生的景象。
我搓着双手瞥向四周,开始思考该怎么办。
至少厨房是温暖的,因为有人‐‐应该是雷夫‐‐在炉灶里生起小火,里面的煤炭现在只烧了一半。将他们留下来的温暖浪费掉似乎很可惜‐‐我告诉自己,烧点热水略为梳洗也无伤大雅。我打开碗柜的门,寻找平底锅放在炉架上,还找到一把熨斗。看见熨斗时我想,如果我加热熨斗,稍微整烫我破旧的裙子,他们应该也不会介意……
在等待这些东西变热时,我走回客厅,分开之前充当床的扶椅,将毯子整齐地折成一叠。做完后,我做了昨晚因太困惑,接着是太疲倦而没做的事:仔细观察周遭。
如我之前所说,这个客厅是个极小的房间,远比我在幸福地的卧房小,而且没有煤气灯,只有油灯和烛台。我认为家具和摆饰的组合相当奇怪。墙壁和黛安娜家的墙壁一样没贴壁纸,却褪色沾染成不协调的蓝色,和工厂没两样。至于摆饰,他们仅有几本年历‐‐今年的和去年的‐‐以及两三张沉闷的图片。地板上铺着两张地毯,一张很旧,线头都绽开了,另一张很新,色彩鲜艳,质地却很粗糙,还有乡村风味:这种地毯让我觉得像是某位患有眼疾的赫布里底群岛1牧羊人,在度过无尽的黑暗冬日时编织的毯子。壁炉前挂着一件披肩,和我母亲会做的事一样。壁炉上有些装饰品,是小时候会在每位朋友和亲戚家中看到的那种:有一尊沾满灰尘的瓷制牧羊女像,她的手杖断裂,修补得不太出色;有片沾着煤灰的玻璃圆顶下放着珊瑚;还有一个闪闪发光的旅行钟。然而,在这些东西旁边,摆着一些出人意料的东西:一张皱巴巴的明信片,上面有一群工人的图片,写着&ldo;要码头工人的六便士还是罢工!&rdo;的字句;一尊黯淡无光的东方神像;一张彩色照片,上面是穿工作服的一男一女,他们右手握拳,左手拉着一条布幔写着:&ldo;透过团结的力量!&rdo;
1赫布里底群岛,苏格兰西边小岛。
这些东西不怎么引起我的兴趣。我接着看烟囱旁的凹陷处,那里有一组自制架子,上面塞满了大量书籍杂志。这堆书没有分类,而且布满灰尘。有许多廉价印刷的经典作品,像是朗费罗1、狄更斯等名家作品,还有一两本廉价小说;不过也有数本政治书籍,以及两三册大概会被称为有趣的诗集。其中一册‐‐惠特曼的《草叶集》‐‐我曾在黛安娜的书架上看过。有次闲到发慌时,我曾试着阅读,那本书无聊极了。
1朗费罗,一八〇七至一八八二年,美国诗人、教育家与语言学家,以生动韵律描写美国风土,如大自然、印第安人等,代表作为《海瓦沙之歌》。
我观察这些书架和上面摆放的书籍一会儿,后来两幅悬挂在栏杆上的图片吸引了我。第一张是家族照片,和一般家族照片一样生硬、古怪,却不可思议地吸引人。我在照片里先找寻弗洛伦斯,照片中的她大约十五岁,气色红润,身体丰满,表情十足认真,坐在一位白发女士与一位较年轻、肤色较黑的女孩中间,那女孩有酒吧女侍刚开始工作时的俗丽,我想一定是她的妹妹。在她们身后站着三位男孩:雷夫脸上少了水手胡须,穿着一件高领衣服;一位年纪颇大的哥哥,看起来和他很像,还有一位更年长的哥哥。照片里没有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