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们一声不响地在沙土上走着,只是在一个青年哥萨克放了一枪打兔子,这才活跃起来。他们决定要惩罚这个浪费子弹(叛军司令部严令禁止浪费子弹)的家伙。把一肚子气全都发泄到小伙子身上了。
&ldo;打他四十鞭子!&rdo;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提议说,&ldo;太多啦!&rdo;
&ldo;这样他就走不到驻地啦!&rdo;
&ldo;打十六下吧!&rdo;赫里斯托尼亚叫道。
大家同意打十六下,双数。把犯错误的人按倒在沙地上,褪下了裤子。赫里斯托尼亚嘴里哼着小曲,用小折刀削着长满了带黄色茸毛芽苞的树条子,阿尼库什卡在行刑。其余的人都坐在旁边抽烟。然后,大家又走起来。那个挨打的人在大家的后面艰难地走着,一面擦眼泪,一面勒紧裤子。
刚刚走过那片沙地,来到灰色的黏土地的时候,大家就又心平气和地说起话来。
&ldo;看这可爱的土地,正在盼着上人回来呢,可是主人却没有工夫,魔鬼叫他在山岗里瞎转转,打仗哪,&rdo;一个老头子指着一块于透了的份地,叹息说。
走过耕地的时候,人人都弯下腰去,抓起一块散发着春天的太阳气息的于土,放在手巴掌上捻碎,透不过气似地叹息着。
&ldo;这地正是播种的时候。&rdo;
&ldo;要是能立刻扶犁播种多好啊。&rdo;
&ldo;再过三天就不能下种啦。&rdo;
&ldo;我们那里,河那边,还嫌早一点儿。&rdo;
&ldo;是啊,还早哪!瞧,顿河两岸的沟崖上还有雪呢。&rdo;
后来停下来休息,吃午饭。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请那个挨打的小伙子吃&ldo;挤奶渣&rdo;。(他把奶渣装在布袋里,拴在步枪筒上,一路上从袋子里往外滴答水。阿尼库什卡笑哈哈对他说:&ldo;普罗珂菲奇,顺着这条湿印就能找到你,看你后头留下的这条湿印,就像公牛走过以后留下的尿印子。&rdo;)他一面请小伙子吃,一面很郑重地说:&ldo;傻小子,你可不能怨恨老头子们。是啊,抽了你一顿,那算得了什么!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嘛。&rdo;
&ldo;潘苔莱爷爷,要是把你抽一顿,你就不会唱这个调儿啦!&rdo;
&ldo;小伙子,我挨过的抽比这可狠得多啦。&rdo;
&ldo;还要狠得多?&rdo;
&ldo;是的,狠得多。这是明摆着的嘛,古时候抽起来可没这么轻。&rdo;
&ldo;过去也抽?&rdo;
&ldo;当然,也抽。小伙子,有一回我老子用车辕木朝我背上打‐‐就是这么打,我还是长大成人啦。&rdo;
&ldo;真是用车辕木打吗?&rdo;
&ldo;我说用车辕木,就是用车辕木。喂,胡涂虫!吃奶渣啊,干吗老看我的嘴呀?瞧你,他妈的,勺子把儿都没有啦,大概是折断了吧?混蛋!今儿个把你这个狗崽子抽得还是太轻!&rdo;
吃过午饭以后,决定在舒服的、像葡萄酒一样醉人的春日的艳阳天里打个盹儿。大家都趴在沙土地上,叫太阳晒着脊背,打了一会儿呼噜,然后就又顺着褐色的草原,踏着去年的庄稼茬子,不走大道,一直往前走。他们穿着短上衣、军大衣、粗呢农民上衣和光面短皮袄;有的穿着靴子,有的穿鞋,裤筒掖在白袜筒里,有人脚上什么也没有穿。于粮袋在刺刀上摇晃。
这些又回连队里来的逃兵简直没有一点威武劲儿,就连在蓝天上叫够了的云雀,都大模大样地落在这半连人经过的附近草地上。
葛利高里&iddot;麦列霍夫进村没有遇到一个哥萨克。第二天早晨,他扶着小米沙特卡骑上马,叫他赶到顿河边去饮水,自己和娜塔莉亚一同去探望格里沙卡爷爷和岳母。
卢吉妮奇娜流着眼泪迎接女婿:&ldo;葛利申卡,好孩子!自从我们的米伦&iddot;格里戈里耶维奇‐‐愿他在天之灵安息‐‐去世以后,我们家就全完啦!……唉,家里谁还能去种地呀?种子堆满了仓,可是没有人去种。我的亲人呀!我们成了孤儿寡母,我们什么用也没有啦,谁都把我们看做陌生人、多余的人!……你看看,我们的家业破败成什么样于啦!什么都无人照管……&rdo;
家业的确是眼看着在破败:牛撞坏、撞倒了牲口院里的篱笆,有些地方,柱子都倒了;板棚子的土墙被春水冲坏,倒塌了;场院的围棚也都没有了,院子没有人打扫;板棚檐下放着一把生了锈的大镰刀,这里还扔着一台破烂的收割机……到处是荒芜、败落的景象。
&ldo;一没有当家人,家业很快就全完啦,&rdo;葛利高里巡视了科尔舒诺夫家的院落,无动于衷地想。
他回到屋里。
娜塔莉亚正在和母亲喳喳地说什么,一看见葛利高里就不说了,而且献媚地笑起来。
&ldo;葛利沙,妈妈刚才说要求你……你要是能到地里去……也许可以给她们种上几亩呢?&rdo;
&ldo;妈妈,你们还要种什么呀?&rdo;葛利高里问。&ldo;你们家的仓房里的小麦还满满的呢。&rdo;
卢吉妮奇娜双手一拍说:&ldo;葛利申卡!那土地就叫它那么闲着啊?要知道我们去世的当家人已经秋耕了三块地啦。&rdo;
&ldo;地有什么要紧呢?就让它先那么闲着不行吗?今年要能活下来,咱们就种。&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