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阮宁回到公寓,如往常一般,坐在台灯前,静静看书。她的手肘忽然碰到了那本旧时的语文课本,她再一次翻过,却在某一页停驻。那一页书上用铅笔写满了大大小小的阮宁,或者洒脱或者沉重,或者娟秀认真或者心烦意乱,到了如今,墨迹已渐渐淡了,连书页都开始发黄。
这本书她兴许借给过谁。可是谁又写上她的名字。
阮宁在小的时候,曾经幻想过,马路上的人多看她一眼,就会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开花店的小哥哥,卖面包的阿姨,全校最帅的校草,隔壁班走路生风的坏老大,每个人,人人都爱她。然而,等她长大了,才发现自己没有这种美丽,也没有人喜欢过她甚至去爱她。那是人人都向往的青睐,可是,从小时候的自信满满到了长大的畏畏缩缩,也是时候明白,世界不总充满善意,人生也不是有了贪图就能活得像个样子。
这一晚这一刻,历途十年,一份沉甸甸的心意传达到她的眼前。这份心意,早些明知,或许可使她懂得真正善待自己,在活得狼藉,甚至心中被人待如猪狗的时候,得到一份最珍贵的馈赠。
毕竟,曾有人,这样深深地深深地珍视过她。
而这个人,是她的同学,也或许正是画了画的davis。
第十九章你发烧呀我感冒
阮宁很快变得拮据,晚上也不能再煮些肉食。最初的红烧肉变成了土豆,八宝粥也变成了清汤寡水的稀饭。她不敢再邀请俞迟吃晚饭,而早餐的丰盛她也不好意思再享用,只是推说最近要减肥了。
她觉得自己用了这样的理由,俞迟怎么着也能心领神会,然而,这少年只是继续默默蹭她的晚饭,早上再默默奉上一顿早餐。土豆红薯白菜,但有什么,就吃什么。之后一日,俞吃淡淡扫了满桌的青菜豆腐,拿着筷子,轻描淡写问道:&ldo;阮宁同学,你英文怎么样?&rdo;
阮宁满脸羞愧:&ldo;六级过了三分。&rdo;
俞迟喝了一口寡淡得只剩清水的粥,心道这丫头也未免太不会过日子,前些日子吃肉不知节制,这些天又揭不开锅,随性得过了些。可是面上不显,只说:&ldo;会看词典就够了。我最近在写一篇论文,需要翻译几篇外文原著,一篇一百,做不做?&rdo;
阮宁疑惑地看了少年一眼,少年一副&ldo;你爱做不做不做了朕随手一招都是人&rdo;的表情,阮宁立刻欢天喜地地点了头,抱着几本外文书认真地扒词典去了。
她熬夜翻了几篇,又欢天喜地地捧到俞迟面前。俞迟有一点近视,只有看书的时候才戴眼镜,这一会儿戴着眼镜认真地批阅起来,错的悉数指了出来,涉及语法和固定搭配的地方重点圈了出来。阮宁先前学英语,只靠一点小聪明死记硬背,这会儿听他讲起来,却竟也觉得十分有意思,不亚于数理化。
他忽然间抬起头,问阮宁:&ldo;你以后想去哪儿读研?&rdo;
阮宁毫不迟疑:&ldo;生是z大的人,死是z大的鬼。&rdo;
&ldo;这么喜欢z大?&rdo;
&ldo;嗨,哪儿呀,我妈喜欢。&rdo;
&ldo;你呢?你没有什么想做的?&rdo;
&ldo;混吃等死。&rdo;阮宁本来很不正经地摇头晃脑,见俞迟眉心微微蹙起,才说:&ldo;我吧,其实很想帮助别人,可是又觉得自己能力有限。如果以后能做点对别人有益的事儿就觉得很好。&rdo;
俞迟眉头没有松开,反而拧得越紧,但并没有说什么。之后的每一天,除了上课,他都在家待着,阮宁反而有些怂。想和这跟冰碴子一样的少年聊点家常,又怕他嫌自己话多闹人。可是不说话吧,又觉得日子这么过实在有点没滋味,有点尴尬,毕竟俩人要在一起待上俩月。
俞迟看书,阮宁就乖乖跟着看书,她说今天天气真好,俞迟看到精彩处凶狠冷淡地横她一眼,姑娘就闭嘴了;俞迟吃饭她也吃,她说这个菜味道有点淡了,俞迟就默默地把整盘菜吃完,她说这个菜有点咸,俞迟又默默吃完,阮宁闭嘴;俞迟玩手机游戏她也玩,俞迟玩围棋纵横其中,小同学旁边插嘴哟嘿今天这个五子棋有点牛逼;俞迟睡前喝牛奶她也喝,俞迟一口口优雅啜完,小同学咕咚咚牛嚼牡丹,他一觉到天明,她起夜尿几回。
俞迟和小时候一样,依旧是个电视剧儿童,嗜好看电视,偶尔闲下来会追晚间八点档,他看得聚精会神,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还有儿时的呆模样。阮宁早已进化成爱用电脑追动漫的少女,有些鄙视他,可是还是傻笑着坐在他的身旁跟着看。他看什么都面无表情,最多就是&ldo;啊,死了啊。&rdo;&ldo;啊,演绎推理时没穷尽,多演了十集。&rdo;&ldo;啊,三角恋啊。&rdo;之类思考时不经意说出的话;而阮宁看什么都是笑眯眯的,只要有俞迟在,看午夜凶铃她也笑眯眯。
有一晚,安徽卫视怀旧剧场在播tvb版《天龙八部》,剧正演到段誉曼陀山庄初遇王语嫣,白衣少年在亭外,曼妙仙女在亭内,娟做的发带好秀致,娟下的乌发真美丽,单单一张无暇侧颜,少年便脱口而出:神仙姐姐。
电视外,俞迟俞三少竟忍俊不禁,呵呵笑了起来,却要把一个冰雪模样的冬天都融化开来,真要命,小同学心跳得如揣了几头活泼淘气的大象。
她歪头,用似乎怕惊着这货这货再也不肯笑的温柔,轻轻问他:&ldo;你笑什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