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握着手中破旧的牡丹莲花砚台,那砚台多年来都是他亲自擦拭保养,所有纹路他闭着眼都能刻画出来。
“那个黄门和道恩道长抓到了吗?”圣人皱眉问道。他所说的黄门,便是当日诱惑陈由喝酒的那个名叫福气的黄门。那日王顺义匆匆回观星台,只看到陈由跌倒在地上,道恩道人早已消失不见,圣人最后在偏殿被发现,床上一片凌乱。
王顺义到底是做太监的人,沉浮大内多年,雷厉风行控制住全部观星台严刑逼供。没想到之前圣人为了寂静,导致观星台上不过寥寥几人,最后口供皆无用处,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何事。
王顺义面色冷厉地摇了摇头。
“下去吧,此事以后再议。”圣人沉默地叹了一口气,示意王顺义退下。
“浮华殿那边,这几日娴贵妃三日经过两次,动作不小,只怕公主会……”退下前,王顺义突然低声问道。
那日王太尉求见时竟然送来一人,那人容貌样子酷似皇后,俊挺的眉眼,带出一股英气,可眼睑下的一点红痣,长在瞳孔下方,宛若一点血泪摇摇欲坠,又多了丝楚楚可怜之味。
圣人一时陷入恍惚中便把安排进浮华殿,那模样连王顺义都乍以为是皇后回来了,更别说是日日希望皇后入梦来的圣人,只是之后圣人便一直未曾召见她,只是让人仔细照顾着。
“王家,也是不省心的。”圣人叹气。王家竟然能找到失踪已久的乐浪公主并送她入宫,意图不言而喻。
圣人并非糊涂,他当时被乐浪长相迷了心智,可之后马上回神便一直冷处理乐浪公主。乐浪毕竟是高丽句之人,如今高丽句局势叵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可以随意纳入后宫的人,再者,此人由王家所送,与千秋大典时高丽句送上来的寓意不同,更是不能轻易宠幸。
众人打算他其实清楚得很,只是一方面他一直坚定地为太子保驾护航,不容他人动摇其地位,但另一方面,也存着让太子保持压力的状态,唯恐他在安逸中失了分寸。
“过些日子送回高丽句吧。”圣人无奈说道。
“公……公主去了浮华殿……”门口,新提拔上来的黄门抖抖索索地叩首。
殿内突然一片寂静,王顺义大惊失色,神情惨白地看向圣人。
圣人蹭的一下站起来,面色一变,厉声呵斥道:“怎么回事,还不派人拦着。”
“拦……拦不住啊。”黄门哭丧着脸,“公主拿着剑去的,岳大将军也不敢拦着啊。”
公主那模样谁敢拦着。
“小六儿好端端怎么会去浮华殿,给我去查,是哪个多嘴的人在公主面前胡说八道。”惠安帝眼含戾气,他急忙起身向外走去。
王顺义跟在后面顾不得慢行低语的宫规,赶忙大喊:“备轿,备轿,起轿浮华殿。”
今日是难得凉爽的秋日,千秋殿的枫叶红了,桂花开了,秋兰园中花团锦簇,花香四溢,时于归抱着大花溜达着,突然听到假山后有四位宫娥在窃窃私语。
内宫深深,常人出入困难,环境格外封闭,加上人口众多,本就容易滋生流言。时于归自小就听了不少,一听几人在悄咪咪地轻言细语,语气八卦就不由贴着假山,饶有兴致地附耳去听。
可这一听就不得了了,她竟然得知王家送了一美人入宫,美人被安排在浮华殿,日日承欢。宫女煞有其事地描述着美人长相,连下眼皮一点红痣都讲的明明白白,好似亲眼见过一般。
“你怎么知道的怎么清楚,可别诓我们。”有人提出质疑。
原本说话的人瞪了她一眼,骄傲说道:“可不是我瞎说,我有个同乡的姐姐在娴贵妃那年做二等丫鬟,专门负责车辇之事,那美人样貌可是她亲眼所见,决定错不了,据说还有点像公主呢。”
“都说公主像皇后,那美人不就是有点像……”有人怯生生地补充了一句,不敢多说,只是看意味深长地看向众人,众人脸色皆有异样,不敢接话。
若是送来的美人像皇后拿王家意图不言而喻。时于归眉头皱起,立春要上前打断那些人的话,却被时于归拦下。她对着立春摇摇头,继续听着。
“那……公主知道吗?”有人弱弱问道。
这些宫女都是粗实丫鬟,靠不进千秋殿只能在外殿徘徊,自然也不清楚公主之事。
“这些与我们无关,还是说些其他吧。”有人出声打断谈话,其余两人皆纷纷点头。
“有什么不能说,我们又不是在讨论公主是非。”第一个聊起八卦的人不甘众人焦点不在自己身上,不高兴嘟囔着。
”长榕,你这声音有点像那个美人的声音哦,口音有些奇怪。”那人不甘示弱地继续说起这个话题,对着刚才挑开话题的人挑衅地笑了笑。“
“长袖你别阴阳怪气,我说话哪里奇怪。”长榕不高兴地质问着。
长袖捂着嘴,笑说道;“好似外邦人学官话。”
长榕闻言,脸色阴沉下来。她是混血儿,母亲是长安人,父亲是胡商,因家中突逢大变这才不得不入宫的,最恨别人拿她说话腔调打趣。
假山后的时于归一直低眸听着,直到听到长袖说王家送进来的美人说话奇怪,突然面色大变。
她想起一人,一个又一次消失不见的人,金吾卫遍寻长安城,依旧没有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