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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第1页）

待我二人吹了灯，并排躺在榻上，我轻声与玲问道：&ldo;娘子，依南宫姑娘所言：南宫姑娘将寺中见闻流传，是为寻得一人倾诉衷肠，自往日罪孽之中解脱。如今蒲先生已寻得南宫姑娘，二人又相谈甚欢，当已尽解心结。蒲先生却何故郁闷至此?&rdo;

玲微叹口气，答道：&ldo;南宫姑娘之意，本是与前来之人成亲。相公岂不见南宫姑娘迎出门时之妆容?分明乃是新娘扮相。&rdo;

我应声道：&ldo;但南宫姑娘言称……&rdo;

&ldo;相公，南宫姑娘只是故作坚强，又不愿为难蒲先生，方才如此说来而已。相公且想，南宫姑娘曾言称识破真相之人或追其罪责，或心生怜惜。若其人真有问罪之图，凭宁采臣身份，定将兴师动众，率领官兵前来府上捉拿。若非如此，其人当只身前往，与南宫姑娘将身世对质分明，并娶南宫姑娘成亲才是。却不想蒲先生只是因……&rdo;

话音未落，我不禁疑惑道：&ldo;南宫姑娘冰雪聪明，却何故对成亲一事如此执着?&rdo;

玲不禁苦笑两声，答道：&ldo;相公，岂不闻&lso;只羡鸳鸯不羡仙&rso;之辞?何况聂小倩与宁采臣二人亲昵无间，终日卿卿我我，南宫姑娘独在一旁怎遭得住?&rdo;

一听此言，我登时掩面道：&ldo;原来如此!难怪南宫姑娘如此郁闷，蒲先生亦如此自责。&rdo;言罢我又一想，哀叹道，&ldo;眼下北郊荒寺蓬蒿已除，而寺庙又将修缮一新，今后若再有某人愿追溯此间传闻寻至南宫姑娘，怕是更生困难。&rdo;

玲长叹一声，道：&ldo;正是为此，蒲先生方才如此自责。&rdo;话毕，我二人便不再言语，执手睡去。

后记

敲响家门，见香云的笑颜顷刻出现在面前，我与她轻轻一笑，遂踏入家门，在席上躺下。

只见香云小步而来，笑道：&ldo;相公所往何处，怎累成此副模样?&rdo;

我却自顾自道：&ldo;终究因我驽钝，方才如此么?&rdo;

话音刚落，香云吃了一惊，忙上前道：&ldo;相公怎了?&rdo;忽又惊道，&ldo;此行不见严贤弟与妹妹归来，难道?&rdo;

我一声苦笑，道：&ldo;我劝飞与弟妹改道，往苏州拜会高堂去了，娘子无须忧虑。&rdo;

香云长舒口气，遂在我身旁坐落。见我满面颓然之色，香云忽狡黠一笑：&ldo;原来如此!看此番模样，定是相公闯了祸罢?&rdo;

我闻言登时几声干咳，叫苦道：&ldo;果真瞒不过娘子。&rdo;

&ldo;既如此，敢问相公祸害了何人?&rdo;

&ldo;一青楼女子。&rdo;

香云一愣，却笑道：&ldo;我懂了!莫不是相公此行所拜访之鬼妻本乃先朝皇族之后，却因国破家亡，被卖入青楼飘零。其后此女虽脱出鸨头魔爪，却沦得浪迹天涯，虽为人身，却早失了生气，故此自假鬼怪相称，苦候知心之人前来拯救。&rdo;

&ldo;怎可能!&rdo;我登时大惊失色，叫道，&ldo;香云自何处晓得……&rdo;

不料香云反倒一愣，低声道：&ldo;方才只是胡言乱语，莫非当真如此么?!&rdo;

我长叹一声，遂拆开行囊，取过紧紧裹住的一支发簪示以香云相看。随即，我将浙江之行，从头至尾事无巨细统统与香云道了个分明。

香云听罢，感伤道：&ldo;南宫姑娘实在可怜!相公当真闯祸不小。&rdo;

我羞愧不已，道：&ldo;是我未得识破南宫姑娘之意，贸然走访，不只害南宫姑娘空欢喜一场，更将荒寺祸害一番。想如今南宫姑娘如今亦重归馨梦阁，恐怕日后再难有人寻至南宫姑娘相守终生罢。&rdo;

香云接过发簪，许久茫然相视，叹道：&ldo;南宫姑娘坚忍自爱，实不应落得此番下场。&rdo;话毕将发簪交还与我，&ldo;南宫姑娘彼时为成全妹妹独闯金华，四下奔走煽动谣言，又亲手毁尸，沾得满手血腥，如此之举，竟落得宁采臣与聂小倩二人只顾卿卿我我而遭冷落。若是妾身遭遇此事，怕是定将二人杀害报复。&rdo;见我接过发簪，香云又开口道，&ldo;相公，可知此发簪之意么?&rdo;

我一愣，道：&ldo;当是作为纪念罢?&rdo;

&ldo;相公怎仍如此愚钝?&rdo;只见香云颇为气恼道，&ldo;方才听相公言至南宫姑娘解下发簪一事，妾本大加骇然，以为南宫姑娘或因相公相拒万念俱灰，欲拔簪自杀。&rdo;

我听此言登时恍然大悟：&ldo;原来南宫姑娘以此相赠，是为表明坚强度日之决意么?&rdo;

只见香云含泪称是，道：&ldo;不止于此，亦是表明绝不因相公拒绝而寻死，请相公无须自责，亦无须忧心之意。&rdo;

我闻此言登时悔恨不迭，捶胸顿足。而香云将我拉住，劝道：&ldo;相公，若有悔恨之意，还请务必将鬼妻传说录入书中，将南宫姑娘旷世之举与世人传看。&rdo;

我含泪称是，遂振作精神，起身直奔书斋，取过笔墨纸砚奋笔疾书，将鬼妻之谈一一记下：

宁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对人言：&ldo;生平无二色。&rdo;适赴金华，至北郭，解装兰若。寺中殿塔壮丽;然蓬蒿没人，似绝行踪。东西僧舍，双扉虚掩;唯南一小舍，扃键如新。又顾殿东隅，修竹拱把;阶下有巨池，野藕已花。意甚乐其幽杳。会学使案临，城舍价昂，思便留止，遂散步以待僧归。日暮，有士人来，启南扉。宁趋为礼，且告以意。士人曰：&ldo;此间无房主，仆亦侨居。能甘荒落，旦晚惠教，幸甚。&rdo;宁喜，藉藁代床，支板做几，为久客计。是夜，月明高洁，清光似水，二人促膝殿廊，各展姓字。士人自言：&ldo;燕姓，字赤霞。&rdo;宁疑为赴试诸生，而听其音声，殊不类浙。诘之，自言：&ldo;秦人。&rdo;语甚朴诚。既而相对词竭，遂拱别归寝。

宁以新居，久不成寐。闻舍北喁喁，如有家口。起伏北壁石窗下，微窥之。见短墙外一小院落，有妇可四十余;又一媪衣绯，插蓬沓，鲐背龙钟，偶语月下。妇曰：&ldo;小倩何久不来?&rdo;媪曰：&ldo;殆好至矣。&rdo;妇曰：&ldo;将无向姥姥有怨言否?&rdo;曰：&ldo;不闻，但意似蹙蹙。&rdo;妇曰：&ldo;婢子不宜好相识。&rdo;言未已，有一十七八女子来，仿佛艳绝。媪笑曰：&ldo;背地不言人，我两个正谈道，小妖婢悄来无迹响。幸不訾着短处。&rdo;又曰，&ldo;小娘子端好是画中人，遮莫老身是男子，也被摄魂去。&rdo;

女曰：&ldo;姥姥不相誉，更阿谁道好?&rdo;妇人女子又不知何言。宁意其邻人眷口，寝不复听。又许时，始寂无声。方将睡去，觉有人至寝所。急起审顾，则北院女子也。惊问之。女笑曰：&ldo;月夜不寐，愿修燕好。&rdo;宁正容曰：&ldo;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耻道丧。&rdo;女云：&ldo;夜无知者。&rdo;宁又咄之。女逡巡若复有词。宁叱：&ldo;速去!不然，当呼南舍生知。&rdo;女惧，乃退。至户外复返，以黄金一锭置褥上。宁掇掷庭墀，曰：&ldo;非义之物，污吾囊橐!&rdo;女惭，出，拾金自言曰：&ldo;此汉当是铁石。&rdo;

诘旦，有兰溪生携一仆来候试，寓于东厢，至夜暴亡。足心有小孔，如锥刺者，细细有血出。俱莫知故。经宿，仆一死，症亦如之。向晚，燕生归，宁质之，燕以为魅。宁素抗直，颇不在意。宵分，女子复至，谓宁曰：&ldo;妾阅人多矣，未有刚肠如君者。君诚圣贤，妾不敢欺。小倩，姓聂氏，十八夭殂，葬寺侧，辄被妖物威胁，历役贱务;颜向人，实非所乐。今寺中无可杀者，恐当以夜叉来。&rdo;宁骇求计。女曰：&ldo;与燕生同室可免。&rdo;问：&ldo;何不惑燕生?&rdo;曰：&ldo;彼奇人也，不敢近。&rdo;问：&ldo;迷人若何?&rdo;曰：&ldo;狎昵我者，隐以锥刺其足，彼即茫若迷，因摄血以供妖饮;又或以金，非金也，乃罗刹鬼骨，留之能截取人心肝：二者，凡以投时好耳。&rdo;宁感谢。问戒备之期，答以明宵。临别泣曰：&ldo;妾堕玄海，求岸不得。郎君义气干云，必能拔生救苦。倘肯囊妾朽骨，归葬安宅，不啻再造。&rdo;宁毅然诺之。因问葬处，曰：&ldo;但记取白杨之上，有乌巢者是也。&rdo;言已出门，纷然而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