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何尔庆为难了,不知道该如何接周琴凤这话,也得亏他一向在御前,倒是练就出了随机应变的本事,“王妃有身子的人,那些民间贫寒之户的小民们觉着,有了身子就该好好养着,可老人们才知道,须得多动动,将来才好生产。宫里娘娘们自然是懂这些的,令王妃走着进去,也是为王妃着想。”
不管是什么时候,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走一照。
但,两人都知道,之所以周琴凤肚子都这么大了,还要每三日往宫里跑一趟,不外乎是宫里的两位谁都没有发话说,晋王妃怀了身孕,以后可免了定省之礼。且也没有人会惦记着周琴凤怀了身孕,从宫门口到皇后静妃的宫里要走上三里远的路。
既然是皇后和静妃都没有想到的事,何尔庆自然是不适合想到的,他也不是没有能耐为晋王妃弄来一抬软轿,将她抬进去,可那,算是什么事儿?
周琴凤虽瞧不起何尔庆一个阉人,但到底是皇上跟前的人,她也不敢把人得罪得太狠了,便问道,“你是从北境来的,我三妹妹和秦王可还好?”
何尔庆不确定,这今晋王妃到底是想问秦王妃呢?还是想问秦王,笑了一下,“王妃,老奴奉皇命出京,还没见过陛下呢。”
何尔庆毫不掩饰地递了一个“不知礼数”的责备目光给晋王妃,在晋王妃恼怒的目光中转身就踏上了进勤政殿的脚步。
待晋王妃离开了,朝后宫走去,何尔庆又停下了脚步朝后看了一眼,心里嗤笑一声,一个没有人疼的女人,真正比这世上最低贱的野草都还不如,什么王妃,居然敢给他脸色看。
何尔庆并未忘记在北境边界的时候,秦王妃斥责他时毫不留情的样子,但是,他能够感觉得到,秦王妃的眼里,他并非是一个低贱的人,而是一个与秦王妃一般平等的人。这只是一个主观的感觉判断而已,可是人,谁又不是凭着感觉在生活呢?
在这世上,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手脚触碰到的,都未必是真实的,人最信任的还是自己的一颗心感觉到的。
他们这些阉人,无一不是生不逢时,迫不得已才会割了那二两肉,不做男人,进了这吃人的皇宫,也活成了世上最低贱的样子,如同阴沟里的臭虫老鼠一般,不敢现入世人的眼,可哪一个的心里不期盼着能被人平等地看一眼?
这京城中,哪怕是最不谙世事的女孩儿,看他们的时候,眼里都有打量的痕迹,唯独秦王妃没有,她的眼睛里是非常纯粹的欢喜与厌恶,也有恨屋及乌的点点恨意,唯独没有打量这种令人不舒服的神情。
似乎,他这阉人和世上的任何一个男人一样,并无什么区别。这种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平等的尊重,比起那些刻意而为之的忽视,更加让人感激。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哪怕秦王妃说话非常不客气,何尔庆也能够接受,且并无怨恨。
何尔庆突然想到,今日这般的人若是秦王妃那个女子,他又会如何做呢?会不会顶着被皇后娘娘惦记的风险为秦王妃叫来一顶软轿呢?
又一想,自嘲地笑了,秦王妃那般干练老到的女子,又怎么会把自己活得如此狼狈?
秦王殿下是怎么宠秦王妃的,他又不是眼瞎了没看到。秦王殿下怎么会让秦王妃受这等罪呢?秦王府如今瞧着是秦王妃在当家作主,秦王是是何等人,好听的词,不好听的词,他一个人占全了,守了大虞的北境边疆这么多年,岂会是个好相与的?但秦王就是用这种法子在宠妻呢。
勤政殿的东暖阁里头,今日个来了不少重臣,三位皇子殿下,谢锋,还有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也在,何尔庆一进去,当头看到这么多人,也难免愣了一下,要给皇帝磕头,皇帝摆摆手,着人给他倒了一杯水,待他润了润嗓子,这才问道,“秦王那畜生没有跟着你回来?”
“父皇,儿臣愿意领兵五万,将秦王殿下抓来归案!”晋王忍不住道,谢锋有些不满,扭头看了他一眼,晋王这才倏地一惊,冷静下来,他那好哥哥,暂时只是有通敌的嫌疑,并没有证据证明,他的确是通敌了,何来归案一说?
好在皇帝并没有不悦,大约是看到秦王居然连他的话都不听,对秦王最后的那点怜惜之意早就没有了,又看到自己这小儿子如此维护自己,皇帝自然就看晋王的跛脚都顺眼了几分。
三个多月过去,晋王的腿是好不了了。晋王也慢慢地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皇帝原本有心想再选一个接班人,可是看三皇子和五皇子似乎没有要当储君的心,再加上谢家一直□□晋王,到底是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这天下也是赵家的天下,皇位他说传给谁就传给谁,犹豫很久,皇帝最后还是打消了换人的主意。
晋王顿时感到很紧张,不安地看向昭武帝,他生怕在父皇面前暴露出自己对兄长不恭的心思来,谁知昭武帝举起手朝他摆了摆,“你也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倒是那畜生,连朕的话都不听了,这是怕朕把他扣在京城,不放他回去吗?”
这说的是什么话啊?这还是父子吗?何尔庆跪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心想着,秦王妃的话倒也不无道理,也难怪秦王妃那般生气呢,便是个素不相识的人也会为秦王打抱不平,就别说秦王妃这个儿媳了。
看来,陛下对秦王是真心厌恶,但秦王又有什么错?为大虞守了这么多年的边疆,一年到头都得不到什么赏赐,朝中一个三品官都比秦王这个儿子拿到的赏赐多。若说秦王有什么错,最大的错处便是死了亲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