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爷昨夜匆匆回来,应该多睡一会儿,”林尉讨好笑道,“驸马现在尚未回来,也不知道今夜是宿在府中还是……”
“嘘,”田谦忽然上前捂住他的嘴,侧耳听了一阵,说,“你听听是不是有人在叫门。”
林尉忽然被人堵住了嘴,正不适意,担心自己是不是惹到了这个脾气随意的小田爷,听他这么一说才仔细起来。外面雨声噼里啪啦,时不时有一阵雷滚过,十分吵闹。
终于,两人同时听到雨声之中夹杂着某个男人的叫骂:“老子敲门敲了半天,待会儿都能游泳了!再不开门老子就把这门叫马踢碎了!开门,都聋了吗?”
这时候,林尉知道是驸马的车夫驾车回来了,没准驸马也在,于是也没顾得上叫人,亲自冒雨跑到门边将拴上的门打开。只见一身水淋淋的车夫眼中愤恨不已,径直闯进来,把瘦小的林尉撞得后退了好几步,只觉得眼前飞来一座巨山一般。
“你——”林尉气恼不已,指着车夫只想大骂一通:一个车夫居然敢对管家无礼。车夫一下子看清了开门的居然是管家林尉,登时紧张一阵,却又眼珠一转,急忙道:“您别急,先把驸马和公主请进来,快些拿伞,雨势实在太大,两位主子没法从马车里出来。”
两人正说着,再回头却看见田谦手里拿着一把伞已经登上了马车。
田谦掀开马车车帘笑道:“师妹快些出来吧。”枫灵愕然望了他一眼,抱着怜筝缓慢移出来,再向车夫和林尉看去,看到两人面上表情平静,知道田谦的失礼称呼没有引起他们注意,这才舒了口气,皱眉瞪了田谦一眼,从车上下来。
林尉看到驸马抱着公主下了车后脚步匆匆,而跟在她身后的田谦也是一阵疾步小跑,速度刚好比驸马快那么一些,手上的伞只遮住了一个人,却不是枫灵,是正在熟睡的公主。
“这样也睡得着,好奇怪。”林尉一面撑起伞来为枫灵遮雨急急忙忙引路,一面想着这公主怎么这么能睡的问题。
“不必遮我,林管家,”枫灵小跑着的声音依旧淡定,“先遮住公主吧。”林尉惊讶地将伞向前移,可是由于枫灵跑得太快他跟不上,只好作罢。车夫看着这几个人匆匆跑向墨怜阁的模样只觉得好笑,猛然打了个喷嚏,叫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淋雨。再看看而驸马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是在淋雨一般,黑夜里白色的影子在雨帘中穿过。
当林尉**的手点燃了墨怜阁里的蜡烛时,墨怜阁自建成以来第一次住进了这家的女主人。
“驸马——”林尉刚刚张开口,想说什么,却被枫灵轻轻的声音打断了:“小声些,别惊扰了公主。”
林尉收声,看着驸马正在把公主安置在床上,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他虽然是驸马府的管家,这辈子却是第一次见到公主。早在从前他就听说过,怜筝公主是个刁蛮任性的女子,从来最喜欢四处乱逛,虽然聪明伶俐但是却不喜欢做女儿家常做的事情,最常玩的是失踪,不过最长的一次也就是一个多月。今日睡着了的怜筝面上沉静如水,虽然掩饰不住那种活泼的天性,但至少不似外人所说得那般凶神恶煞的模样,只觉得睡着时候楚楚动人。林尉不自觉地咧嘴笑了,看来外面传言果然不可靠。
“好了,我们都先出去吧,把这身**的衣裳都换了。”枫灵疲倦地走到了门边,轻声吩咐两人出去,然后自己也带上门向彻阁走去。
田谦默不作声地出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正好看到了站在游廊里的田许,看来是刚刚回到府中,身上还有些湿,正看着外面的雨帘发呆,宽厚的表情一如平时,只是身后站了一头驴,使这时的画面略显玩笑了些。
“大哥,你回来了。”田谦笑着朝田许走去,看到他衣衫不甚整齐,奇怪地问道,“怎么,以大哥的身手也会被浇成这个样子,如此狼狈?还有,这位驴兄难不成是大哥新的坐骑?”他戏谑地向那驴伸出了手,却被驴的一声长嘶止住了。
“还不是为了这个‘小疯’,我几乎是抱着它回来的——主子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我见到马车停在外面。”
得知了枫灵已经回来,田许点了点头,放心了许多,忽然脸色又沉了下来,低声说道:“爱笙小姐,她已经走了吗?”
“嗯,墨卢王伤得很重,爱笙放心不下,已经走了。”田谦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想那墨翟这般不念手足之情,竟放毒箭。只希望王可以可以平安渡过,无危无险。”
“嗯——”田许低头想着什么,不再说话,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一身湿衣服。
“爱笙。”看到彻阁里的灯光,枫灵推门而入,习惯性地喊出了这个名字,却没有见到平素看到的人,只见到一个年纪十分幼小的使女正在整理床铺,这才想起爱笙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离开,现在大概是已经走了。
“奴婢见过驸马,您刚才说什么?”使女跪在地上,低着头,似乎很羞涩的模样。
“噢,”枫灵望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你出去吧。”
更换了湿衣服,枫灵坐在桌旁,案上有一盏已经沏好的茶水,看来是担心驸马伤寒的林尉派人沏的。枫灵轻轻将茶盖碗掀开,热腾腾的白气给人以十分安定的感觉。茶很香,是枫灵最喜欢的茉莉花茶。
“花茶。”枫灵默默地将茶碗送到嘴边,缓缓地吹去一层热,将淡黄色的茶水送入喉中。说起来,倒是许久没有喝花茶了,因为她性喜寒凉却又经常上火的缘故,爱笙已经在潜移默化之中给她养成了喝绿茶的习惯。但是今天喝了这花茶,却叫她想起了一段有趣的回忆。
那时是怜筝被迫禁足的日子,枫灵在怜筝眼中依旧是以男子身份出现的时候。
也许是怜筝机关算尽,枫灵再也不会上当傻乎乎地靠近床边被公主要挟,每次不得不住在流筝宫的时候也总是往书房跑,在那里读书,有时候一读就是一夜。
怜筝公主被禁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却是足以翻天的事情,她为了不能时常到宫外去而心烦意乱,于是捉弄驸马、要挟他带她出宫成了她的一大乐趣。
“咦?”怜筝猛然抽出了枫灵手里的书,煞有介事地翻了翻,一脸严肃,“又是‘战国策’,你累不累啊?每日里除了四书就是五经,好容易都看了一遍,怎么又开始看战国策了?小心眼睛累坏了,成天看人时候都眯着个眼睛,看起来色迷迷的。”她顿了顿,注视了一下一脸茫然的枫灵说道,“你其实看起来就是色迷迷的样子。”
“噗嗤。”端茶进书房的爱笙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却还是低着头,向公主请安,走到书桌前面把茶放下,轻声说道,“驸马请用茶。”
“多谢。”枫灵点了点头,抬起头来向着爱笙微笑了一下,伸手掀开茶碗盖,铁观音脉脉的香气顿时溢散开来。
爱笙也向着枫灵微笑,却看到怜筝玩味的眼神,忙匆匆地退出了书房。
“唉,为什么你的书童长得这么清秀?”正在喝茶的枫灵背上猛然挨了一下,一时呛住了,咳嗽起来,只觉得好笑。
“怎么?公主对我的书童感兴趣?”枫灵笑着将茶碗放下,侧过身子来看着怜筝,“若是这样,我可以将他送给你。”
“说、说什么呢?”怜筝红了脸,撇撇嘴道,“我才不要。”顿了顿,她嘿嘿一笑,“就算我要,你也不一定舍得给。”眼神里的暧昧叫枫灵不禁一哆嗦,想起了新婚之夜她问的问题,心中嘀咕道:“这个公主定然是《汉书》看得多了。”
于是枫灵不再理会她,只是低头自己笑了一下,又拿过刚刚被怜筝抽走的书继续看起来。
“你、你能不能别再看书了?你就不能稍微有趣那么一点吗?”怜筝有些生气枫灵对她的无视,再度将枫灵手中的书本抽走。
“有趣?怎么个有趣法?”枫灵终于把眼睛从书本上移开,抬起头来看着盛气凌人的怜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