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肃杀(八)
朱晏亭说完狠话之后,心头泛起淡淡悔意,这悔意稍纵即逝,她叩齿一咬齿关,
微微抬了抬下巴,看向齐凌。
他心中本蕴怒意未得抒发,又见她霸道嚣张之态,当下也气的火窜脑门,搜肠刮肚,欲寻出一二反击之词。
此事方恨顾忌帝王之尊情绪表露极有限,不能像那家有悍妇的京兆伊痛痛快快的骂上一两句“衰女子”来的解气。
“朱晏亭。”
再如何盛怒,到底也只能直呼全名。齐凌对着她雪亮得有些跋扈的目光,近前一步低头俯逼视,黑眸严厉的冷冷视下:“从古到今,有哪个皇后像你这样霸道?吴氏是否是你引荐?现在你又来拦?当朕是你股掌之中的玩物么?”
这一层确然无理。朱晏亭气势稍减,肩膀微微下塌,手臂却没有放开,执拗的举着。
“陛下是今日来正巧碰见了,怎么就成了妾身故意给您引荐?陛下无非想借故去见她,却要来先怪妾?您不如就封她为皇后,妾自束颈奉印,绝无二话。”
几句话把齐凌气了个倒仰。
她再表现得端庄贤淑,骨子里还是那个弯弓饮羽的长公主手底下宠上天的骄矜小姑娘。颠倒黑白起来竟面不改色,气势汹汹。
他声调骤扬,呵斥道:“朱晏亭,朕宠得你恃宠而骄了是吧?”
朱晏亭脑袋一热,怒冲门顶,忿然道:“陛下倒是宠,妾要嫡子,还要皇长子,差一样都不行!”
齐凌怒道:“我与你出自然是嫡子,你连长子也要管?”
朱晏亭脑中仍旧发热,凭一股气直抒胸臆:“陛下放眼去看,您后宫的诸夫人哪一个能有长子?临淄王侄女吴若阿能有皇长子吗?”
自古除非立嫡便是立长。临淄王一系如果有了皇长子,无异于濒临落水的人攥住一个救命稻草,不管临淄王和王后作何想,他们身后的势力都会想尽办法、不顾一切、将唯一的拦路虎“皇后、嫡子”扫除干净。
她向前缓走半步,云鬓上步摇急颤,微颤气息便能扫到齐凌的下巴:“郑韶、谢白真、夏朝歌、殷嫱。陛下,她们哪一个能有?”
她像受到挑衅的兽类,调动着浑身的力量与人对峙,身体如一柄绷满的弓,眼尾仍带着被愤怒熏染的红。“她们虽得不到陛下的宠爱,各自身后都有父兄、有姊妹、有家人,可同衣同袍,同进同出,互为戈盾。”
她深深喘了口气。
“可妾身。”
她咬着牙,眼窝微红,嘴唇颤抖。
朱晏亭很难失态,她千里独行至琅琊自求为后、郑太后百般为难、诸王势力倾轧,朱氏的背叛,甚至自己有意无意的冷落下,她也都是从容应对,丝毫不乱。
然而此时此刻,齐凌确确实实的探知,她伤心了。
这个念头浮上心间之瞬,他有些慌神。
这一慌,胸中蕴着怒意竟有些一泻千里的意思。
万千滋味纷杂急涌心间,若要辨要认,却一一都抓不住。
他沉默良久,哑声道:“朕什么时候说要和她生孩子了。”
暮色如血一般刺眼,沧池的风穿榭过廊,冷冷扑来。
朱晏亭没说话,睁着酸涩之目,也不愿回手去碰一碰眼角。
故而落在齐凌眼中的情景,就是她一双极速透红的眼眸,死死撑着,眸中之光濒至散碎。
莫说再去抓寻飘渺不定的怒意,如近在咫尺的沧池之水澎湃胀满胸腔,软的不像话。
他回过神来之时,手臂已穿腋而过回拢到她略显单薄的肩胛后,将她紧紧搂抱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