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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第2页）

那天过后竟连着下了多日的雨，更有消息传来上游经不住江水暴涨发了水，难民一窝蜂地往下游来。梅城已近入海口，向来风调雨顺，但为了防患于未然，徐仲九领着一帮人四处巩固堤坝，来不及再顾他事。

天灰蒙蒙的没个亮光，沈家小院的香花被雨水打落，零零碎碎地凋谢在花树底下，小天井的两盆栀子也是一样，白缎般的花骨朵渐渐褪为铁锈色，抱着枝头枯萎了。明芝看着就心疼，冬天时沈凤书让人往盆里施了不少肥，原本以为定会盛放整个夏季。

外头客厅来了客人，还是五少爷，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帮不速之客。

他们来的时候沈凤书正在房里教明芝日本语。

听说来人气势汹汹，沈凤书也不多话，只让明芝继续看书，他自己回房拿了东西往客厅去。明芝哪里看得进书，守在厢房门口，见沈凤书出来连忙跟在他后面，&ldo;大表哥，我担心你。&rdo;

她不知道沈凤书怎么想，但他没反对就是同意。

两人进了客厅，明芝一眼看到缩在一旁的五少爷，他愁眉苦脸，弯腰偻背，失去了少爷样。押着他来的人见正主来了，头一点开始说正题。

沈凤书面无表情，听他们说完掏出薄薄一叠纸拍在案上，&ldo;各位的来意我知道了，既然找到我这，想必对我的产业早已计算得清清楚楚，一物换一物，拿去便是。&rdo;他的反应出乎众人意料。五少爷是大喜，蜡黄的脸绽开浓浓的笑意，只差没扑上来抱住沈凤书的大腿叫大哥。明芝虽然不高兴，但尚有三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做不了沈凤书的主。

事情解决得快，来人自然也高兴，上前就想拿那叠契证。

沈凤书却没放手，&ldo;阁下，一物换一物，借条呢？&rdo;

来人一笑，&ldo;沈大先生放心，我们也是上海滩有名堂的人，绝不会诳你。&rdo;一边说一边拿出借条递给沈凤书。

沈凤书接过借条，粗粗一览，认得是五少爷的笔迹。那边来人拿过契证，摇头道，&ldo;沈大先生，这点不够呢。&rdo;

沈凤书看向五少爷，&ldo;我只有这些，不信你只管去查。&rdo;

五少爷急了，扑上来探头一看，&ldo;大哥，你在新昌路的两套房子？还有青浦的地？救救我啊。&rdo;沈凤书不语，五少爷转向明芝，&ldo;大嫂，你拿出来救救我，将来沈家公账上的钱和物，我一点也不要，全归你们。&rdo;

他说得急吼吼，口沫溅出来，有一星半点喷到了明芝手上。

沈凤书静静看着五少爷，说时迟那时快，没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他扬手朝天花板开了一枪。

枪声震耳欲聋，石灰悉悉掉下，五少爷尖声大叫，不速之客们或是摸向腰间或是退到门口。明芝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眼睛却忍不住连连眨了几下。

沈凤书淡然道，&ldo;不是说不给钱就卸掉他的一条胳膊，现在给了大部分，剩下的切他手指来抵。没带刀的话，我这儿有。&rdo;他对站在门外的下人道，&ldo;拿把水果刀来，五少爷这里用得着。&rdo;

这下连明芝都觉得，咳，大表哥，你是存心的吧。

五少爷苦笑，&ldo;大哥我知道错了，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rdo;他向那群人作揖，&ldo;各位，五天之内我定然将余数补上。&rdo;

沈凤书垂眼看着手里的枪，&ldo;各位今天来跟我开玩笑的？我以为你们要卸他的胳膊，他虽然不好，但也是我兄弟，因此愿意拿出家产替他还债。既然没这回事，把东西给我放下，否则就算我答应，只怕你们也走不出这小小的梅城。&rdo;他抬起头，&ldo;不信？阿成，警察来了没？&rdo;

阿成应道，&ldo;大少爷，他们守在门外，只要你说几天，就请客人们去吃几天牢饭。&rdo;

沈凤书说话声不大，也不快，&ldo;吃敬酒还是罚酒，你们自己定。&rdo;

到这个份上，来客只好客客气气切掉五少爷一根手指，然后把嚎哭的五少爷带着一起走了。

明芝有点想笑，又有点害怕。沈凤书，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沉默寡言的大表哥、解救她的未婚夫之外，他还是他，曾经带兵吃军粮，也曾因变革在梅城搅起扑天大浪。

&ldo;二小姐，&rdo;阿成提醒明芝，&ldo;你扶大少爷进房休息，这里乱糟糟的，我们来收拾。&rdo;

明芝应了声。但是沈凤书坐在那纹丝不动，她不敢鲁莽，轻声叫道，&ldo;大表哥？&rdo;

沈凤书用手背掩嘴轻咳了数声，等放下时明芝发现，他手背上有一抹红。她不声不响，拿出手帕抹去那道血迹，又端过桌上的茶盅，送到沈凤书嘴边喂他喝了几口茶，这才扶着他起身。

&ldo;要不要让医生过来一趟？&rdo;进了房明芝问道。

沈凤书半靠在床上闭上眼，&ldo;不用，这是支气管破裂，没事。&rdo;

明芝替他盖了幅薄毯，悄然退出来。外头的雨势越发大了，屋檐上白茫茫连成一片看不出天与地的界限，院子的地面积了一层水，落下的枝叶浮在水面上，缓缓晃动着。

再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她渴望着徐仲九就在身边。

但此刻他不在。

数天后明芝听到吓人的消息，上游来的灾民来得太多，下游城市承受不住，纷纷发生冲突。梅城有个乡也是如此，在那里办公的徐仲九陷在里面出不来，还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