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拖拉机没人会开了,卫生所没人看病了;没有了电工,没有了机修工,没有
了会计,没有了搞农科研的;麦子收不回来,菜长在地里,我们怨谁呢?&rdo;
&ldo;……&rdo;
&ldo;探亲&lso;那伙里,有一个在北大荒呆了还不到半年,就仗着他老子是部队的
官儿,&rso;走后门&lso;参军了。大姐你说他探的什么亲啊?大姐你说北大荒亏他什么
了啊?大姐你说北大荒冲哪方面对不起他啊?他还抱怨北大荒盖了砖房,修了公
路,有了电线杆子,败了他的诗兴。从国外买这么多先进的农机具干什么?这地
方永远永远保留着一种荒蛮景象才好。那才真叫入诗入画的地方!大姐你听这是
人话么?说这种话损不损呀?他怎么不说连麦子干脆也别种啊?横竖我们北大荒
人该像野人似的住在树洞里,见了他这样的人就围上去讨面包渣吃?让他这样的
城里文明人儿一路坐着大轿车观自然景,高兴胡诌两句诗的时候有诗可作是不是
?&rdo;
尽管其实并没换话题,仅仅换了谈话的角度,小俊却显得不那么被动了,越
说话越多。从那些话中,她听出了积郁在胸的抵触情绪。当年北大荒知青大返城
后,究竟给北大荒造成了什么样的惨重损失?究竟在北大荒人的头脑中造成了什
么样的具体的伤痛性的思维?她不得而知,也无从想象。此前她根本就没有这样
想过,若不是小俊这北大荒姑娘当面对她说的这些牢骚甚于亲近的话,她永远也
不会彻底摆脱一个返城北大荒知青那种痼疾般的偏执的受损心态,而从另一种超
越自我得失的更客观的立场进行思考。
她默默地望着小俊,暗想,难道一场历时十一年之久的始于轰轰烈烈而终于
诅天咒地的所谓&ldo;上山下乡&rdo;运动,造成的不仅仅是一代人延续持久的失落心理,
更是两败俱伤么?那一片遥远的记忆中的土地受到伤害了么?真的受到伤害了么
?由于我们?那一些印象淡漠了的在记忆中渐渐模糊了的北大荒人受到伤害了么
?真的受到伤害了么?也由于我们?是啊,是啊,我们是又回到城市里来了,在
苦涩的回忆之中提炼着美好的或感伤的经历。在与个人命运和生活的疲惫不堪的
较量之中忘却我们的伤痛,愈合着我们的创口,平复着被我们各自的积怨啃得凸
凸凹凹的残缺不全的我们各自的品格。而北大荒的土地却是永远缄默的,以其缄
默显示出高贵的矜持。而北大荒人却是永远还要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子子孙孙,
做那片土地的主人,亦做那片土地的奴仆。将他们的后代生殖不息地繁衍在那片
土地上,将他们的汗水一把一把甩播在那片土地上,不论前景如何。。
与他们相比,我们的种种积怨种种失落感种种自以为天经地义理由充足的要
求补偿什么的心态,是不是证明我们太自私太娇贵太矫情了呢?她第一次这样自
问。
&ldo;小俊,别说了。我想睡一会儿。&rdo;
&ldo;嗯。我不说了……大姐你生气了吧?&rdo;
&ldo;生什么气?&rdo;
&ldo;生我的气呗!&rdo;
&ldo;不……我只是想睡一会儿。&rdo;她闭上了眼睛。
小俊有几分猜疑有几分失悔地瞧着她,习惯地要摆弄自己的辫梢,手在胸前
抓了个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辫梢可摆弄了,便摆弄裙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