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徵帝和谢殊玉进去逛了一圈,冬月时节的花市实在没什么看头,永徵帝最后选择了一盆看上去跟枯枝没两样的盆栽。永徵帝见谢殊玉疑惑,笑笑道:“别看这看着像一盆枯枝,这花开出来很美的。”他说着眼里带上一些怀念:“这花叫芃羽,花为紫色,开花时看着就觉蓬勃生气。”谢殊玉不懂花,只觉得这看上去和枯枝无甚差别的花看样子似是养不活的。“怀之不挑选一盆作为礼物吗?”谢殊玉从袖袍里拿出一块乳白色上雕刻有平安两字的玉佩:“臣在几日前遇见一块不错的玉料,昨日正好将其打磨好,便以此作为礼物。”永徵帝看了眼那精心雕琢的玉佩,笑道:“如此倒显得我这礼物随意了些。”谢殊玉正准备开口,就被永徵帝抬手打断:“只是随口感叹罢了,不必在意,而且这虽然礼轻,但重在情意嘛。”永徵帝说着蹬上了马车,谢殊玉紧随其后上了马车。马车一路前行,车轮碾着青石板发出声响,车外传来摊贩的叫卖声和酒馆垆女垆沽酒时和客人的说笑声,成群的小孩追在扛着糖葫芦草靶子的小贩身后欢呼。永徵帝挑着车帘看着这一幕,不禁眯着眼睛道:“也不知这糖葫芦是个什么味,才让这么多小孩眼巴巴的追着欢呼。”“陛下想吃?臣去买上些许。”“不用。”永徵帝放下车帘,靠着车壁微阖着双眼,沉默下来的他有种高不可攀的孤冷。马车到了碎玉桥,谢殊玉领着永徵帝敲响了门。“谁呀?”门内传来皎皎软乎稚嫩的声音。“皎皎,是我。”谢殊玉话落就听门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门声,没一会门被打开,皎皎从门里探出头来,见真的是谢殊玉后就噔噔噔的跑上前抱住谢殊玉的腿,仰头笑道:“怀之叔叔。”“嗯。”谢殊玉弯腰摸了摸皎皎的头,正要介绍一旁的永徵帝时,永徵帝已经蹲下了身,尝试地捏了下皎皎肉嘟嘟的脸。永徵帝觉得自己已经很控制力道了,没想到放下手来时,就见皎皎脸上被他捏的那块泛了红。皎皎捂住脸上有点疼的地方,看着永徵帝疑惑道:“叔叔你是谁呀?皎皎不认识你。”见他没哭,永徵帝满意道:“我?我是秦棉棉的舅父,你可以随棉棉一样喊我声舅父。”听永徵帝这么说的谢殊玉眉心当即就是一跳,他垂着眼帘遮住眼里的情绪。这位陛下的脾气可说不上好,甚至可以称呼得上一声差劲,喜怒不定的情绪放在常人身上顶多让人避着走,但这样的性格放在掌管整个大雍生杀予夺的永徵帝身上,那可就称得上一声灾难了。虽然某些时候陛下表现得很随和,但这随和绝对不包括让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小孩随雍和公主的嫡子唤他舅父。要知道这一声舅父下去,皎皎以后绝对可以以陛下外甥的名头在外横着走,毕竟这是陛下亲口让他唤的舅父。而且永徵帝显然是查过皎皎的,不然他不会知道皎皎和秦棉棉的关系,但若说陛下这样对皎皎是因为秦棉棉,那断不可能,要知道这位陛下可是薄情得很,当年容妃犯错惹了陛下不高兴,直接被贬入了冷宫,要知道那可是四妃之一的容妃,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美人,才人。容妃生四皇子时伤了身子本就体弱,去到冷宫没多久便病重,陛下不允许请太医,四皇子为此大雪天跪在崇德殿外。因为出生时不易,四皇子生来便体弱多病,满朝都以为陛下不会让四皇子跪上太久,没想到陛下就坐在崇德殿内好整以暇地看着四皇子跪,直到四皇子跪晕了过去也迟迟没有松口。那一跪差点让四皇子搭进了命去,而容妃就这样待在冷宫里迟迟等不到太医,病死了过去。容妃死后陛下下旨厚葬,后来或许是为了补偿,陛下让四皇子提前参与朝事,还让四皇子进了户部。永徵帝薄情的同时又喜怒不定,满朝文武没一人能摸准其心思。只是细想下来,谢殊玉想不出皎皎和殷峥有什么能引起永徵帝兴趣和图谋的地方。但谢殊玉的直觉告诉他这事不对劲,一时想不出什么的他只能暂且压下心里的惊疑。皎皎歪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叔叔,虽然不明白,但还是乖巧地喊了声:“舅父。”“哎!”永徵帝应了声,将手里的花盆给皎皎看,笑道:“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皎皎盯着眼前这一盆枯枝眨了眨眼。“你别看它长得不好,等它开花了,就可好看了。”“真的吗?”“真的。”皎皎接过花盆,费力的抱着,朝永徵帝露出个软乎乎的笑容:“谢谢舅父。”“不谢。”永徵帝有点生疏的抱起皎皎朝里走去,被抱得不怎么舒服的皎皎自动调整着位置,一边调整,还一边教永徵帝怎么抱自己。永徵帝跟着皎皎的指挥将手往下放了点,又放轻了点力道,皎皎左右动了动,没觉得不舒服后就用小爪爪拍了拍永徵帝的臂膀,一脸认真地夸道:“舅父真棒,真聪慧。”第一次被人这么夸,还是被一个三岁的小孩这么夸,这让永徵帝觉得新奇,他语气郑重的接过了这个夸奖:“是吗,我也这么觉得。”走到廊下谢殊玉熟练的进了屋,等他拿着皎皎前段时间新做的红色兔毛斗篷出来时,皎皎正蹲在廊下,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很是认真的听着永徵帝讲着养花的技巧,一边听,还一边点着小脑袋,看上去呆萌得不行。永徵帝有这么多儿子和孙子,倒是没一个有这呆萌样,看得他没忍住又伸手捏了捏皎皎的脸。这一次他下手轻多了,捏完后皎皎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新的红印子。永徵帝意犹未尽的搓了搓手指,小孩的脸都这么好捏的吗?滑滑的,软软的。谢殊玉给皎皎披上斗篷,顺手将自己亲手雕的玉佩挂在皎皎腰间,皎皎低头摸了摸,眼里满是喜爱的神色,伸手抱着谢殊玉的腿撒娇似地蹭了蹭,稚嫩的小嗓音听起来软糯得不行:“怀之叔叔好,皎皎喜欢。”谢殊玉垂眸看着他,眉眼间的冷意稍褪,在寒冷的初冬几乎显得温柔,他俯身将手里的暖炉放在皎皎怀里,然后伸手将他抱了起来。手炉谢殊玉也给永徵帝和十安准备了,原本今天天冷,他是不打算带皎皎出去,准备在屋里待着就好,偏永徵帝说皇庄里有一棵柿子树晚熟,前几日才熟透,很是甘甜,要去摘来给皎皎吃,无奈之下谢殊玉只能顺着永徵帝的意思。在这位陛下面前,万事最好顺着他的意来,不然保不吝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毕竟他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只是永徵帝没要谢殊玉的手炉,他将手炉塞进谢殊玉怀里,然后将皎皎从他怀里抱了过来。“怀之看着体弱,这手炉便给你了。”谢殊玉看永徵帝俨然一副将皎皎当大号手炉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说起来永徵帝看着比谢殊玉要来的体弱,毕竟这位陛下可是有批奏折累得吐血的事迹在。永徵帝原本是永安王爷的一位外室子,按照常理来说他是绝无可能登上皇位的,但其余的皇子皇孙都在先帝晚年时发疯给全部折腾死了,只有霍宥齐在那场文武百官讳莫如深的祸事中活了下来,成为了唯一能登上皇位的人。永徵帝的身子原本很是强健,可以说是打遍军中无敌手,十一岁便被永安王丢进军中的他,是先帝后来能驱逐外族最大的助力,大雍名副其实的战神。可自那场祸事后,永徵帝的身体就彻底垮了下来,肺上,胃上,肝上似乎哪里都出了点毛病,就算是这样他也能一手镇压朝堂的文武百官,使得他们不敢生任何造次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