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随机性,那本身就是一种冒险,他无疑是享受这种冒险的,那他又怎么会离开任务目标,回都城去调查?他就算想了解她家,也应该是“被救”之后才对。晏时玥心中有了决绝,就跟影卫道:“把人手都撤回来,不要再跟踪,他不会去都城的。”影卫一愣。他谨慎的请示:“殿下,就算他不去都城,也不必把人手撤回来吧?或者我们找人伪装车夫?”“全撤回来,也不要伪装车夫。”晏时玥道:“我觉得这个人,必须得先叫他‘输’,否则抓回来也没用。”她顿了一下:“相信我,我赌他会回来。”影卫不解,看向明延帝,明延帝点了点头,含笑瞥了小闺女一眼。她认真的时候,他还没见她输过。而那边,陈恩用仅余的银钱付了客栈房费,一大早上了马车,马车向长安城方向驰去。出了河道镇,陈恩掀开车帘看了看,走的早,左近并无车辆马匹,车夫也是全无异状,脚步虚浮,略微肥胖,显然不会功夫,说 话口音也是本地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易容。陈恩微觉讶异。他原本并未察觉到什么,只是再回思那双眼睛时,却意外的与记忆中的一双眼睛对上了。安王府二房夫人孟敏,是他生平见过最美的女人,尤其那双眼晴,真不愧是眼角藏媚,神清照人。而画舫遇到的那个女子,穿着男装,也看的出脸上做了简单的乔装,但那双眼,当时只觉得黑白分明,眼神甚美,可是回思的时候,却总觉得与孟敏有几分相似。难道她是福晏公主?据说皇上来行宫避暑,那距离此处也就一日路程,难道真会是她?那她找上他,是巧合么?一旦生出这个怀疑,顿时就想起,刚上画舫时,他曾不止一次,见到芦苇间似有人影。当时只道是芦苇太稠,才会有错觉,现在想想,会不会是有人?所以,为了谨慎起见,他假装要去长安。可是走出半日,却并没见到有人跟着,难道是他草木皆兵了?陈恩吩咐人折道向西,走出半日之后,仍旧没看到半个可疑的车马,跟踪的人再厉害,也不可能会隐身吧!虽然也不排除有人在长安守株待兔,但陈恩还是打发了车夫,改换装扮,慢悠悠的返回了河道镇。从头到尾,没发现有人跟踪窥伺。晚上,他便换了夜行衣,潜入了任宅。显然只是暂住的地方,里外都很冷清。陈恩估量了一下分布,就悄悄潜入了偏院。才刚站上墙头,斜刺里忽然有只脚伸过来,一脚把他踹下了围墙。陈恩虽惊不乱,身未沾地,便伸手一按,借力翻身,跃上了外头围墙,往外就逃,霍祈旌从容的跟上。陈恩向来自傲于轻功,一路飞檐走壁,身轻如燕,但霍祈旌始终不紧不慢的跟着,他快他就快,他慢他就慢,他耍诈他就由着他耍,等他耍完了,再疾射而出时……他也仍旧跟的很轻松。等陈恩手段用尽,力气也用尽,终于咬牙停下,试探着道:“莫非是荣国公?”下一刻,霍祈旌猛然向前,再次一脚将他踹了下去。陈恩身不由已的骨碌碌滚下了屋檐,正要翻身跃起时,已听到呛啷啷数声,数柄刀抵了上来。一双瘦瘦小小的鞋子,慢悠悠的移了过来,然后晏时玥微笑道:“星夜邂逅,不错不错。”陈恩缓缓抬头,看清了她笑眯眯的脸,与那双眼睛。然后他翻身而起,微笑道:“原来真的是殿下。”他倒也光棍,既然落于人手,也不挣扎,就道:“草民以为,殿下应该感激草民才是,为何竟刀兵相向?”有人喝道:“大胆!敢对殿下无礼!”晏时玥摆了摆手,叫人搬个椅子来,正当陈恩以为她要走礼贤下士路线时……就见这位自己坐了上去。然后她悠闲的请问:“我为什么要感激你?”陈恩盘膝坐着,倒也并不显得狼狈,淡淡笑道:“殿下既然已经到了这儿,想必也已经查清楚了当年之事……当年若非我出手,殿下今日,只怕也没办法站在这儿了,这,难道不该感激我么?”爱国义骗晏时玥乐了:“你这个逻辑实在有意思,你当时如果给我爹报个信儿,或者哪怕你不报信儿,把我抱走,交给什么人妥善照应……甚至你什么也不做,只把我丢到路边,我也算你是一念之善,可是你那时,已经到了狼道山,‘恰好’有人扔孩子,你就顺便把孩子换了,这也叫一念之善?”陈恩道:“然也。”他淡定的与她讲道理:“我当时乃王府家仆,受人所命,自然不能事后报信,更不能把你扔到路边……如果说把你抱走找人安置,可称之为三分之善,那我所为,也可称之为一分之善。”晏时玥道:“假如那时没有人扔孩子呢?再说了,死去的那孩子,又错在何处?”“那大约是你的福运罢!”陈恩不紧不慢的微笑:“我见你玉雪可爱,生出一丝善念,只容我做一分……但不管怎么说,你是因为我这一分之善活下来的。这一点,你不能否认。”说真的,忽略他放的屁,他这个从容的仪态,微笑的模样,还真有几分江湖人的潇洒劲儿。晏时玥点点头:“那我问你,你协助孙氏杀害皇公主,论罪当诛,但行刑之时,不管哪位大人吧,看你人模狗样的,由此生出一分善念,就跟人说‘太可怜了,别杀了,净身算了’。”陈恩神色一僵。然后晏时玥道:“同样保下了你性命,还担了干系,这善可不止一分了,你事后可会感激他?”奇葩就是奇葩,他思索了一下,居然点了点头:“确实,我并不会感激他,因此殿下也可以不必感激我。”“嗯。”晏时玥道:“你可知,我是怎么认出你的?”陈恩斯斯文文的道:“若殿下愿为草民解惑,草民愿洗耳恭听。”“但我不爱白给人解惑。”晏时玥道:“不如这样,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也问我一个问题?我们互相问?”陈恩眼神微闪,却又笑了笑:“若是问的问题,不愿回答呢?”这么爱装逼的人,一般不会耍赖,更不会撒谎。晏时玥就道,“那就再换一个问题。”陈恩笑了笑:“可。那殿下先问。”“请问国库中的假元宝,与你可有关系?”“有。”他道:“请问殿下是怎么认出我的?”晏时玥道:“因为我有一天逛街,从你身后走,你说了一句话,你大概不知道,我自小就有记忆,所以我记得你的声音,你在扔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一直记得,所以你一说话,我就听了出来。”陈恩倒是愕然:“竟有这种事,果然神异的很。”然后晏时玥问:“假元宝现在还有多少?”陈恩异常光棍的回答了:“应该还有……约摸四百万吧!”这么多?晏时玥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他。他嘴角笑纹加深,似乎能惊吓到她很愉快似的,还跟她解释:“其实当初一共就制出了六百万两,我这些年,陆陆续续用掉了约摸二百万,至于国库那些空心元宝,你放心,那些俱已经毁弃了。”然后他笑着道:“论到我问了吧?请问殿下,为何知道假元宝与我有关?”晏时玥道:“因为认出你之后,查库发现你偷了我阿娘的银子啊!都是银子,那肯定跟你有关啊!”所以,就这么简单?陈恩垂了垂眼,半晌,却又摇头失笑。晏时玥又问他:“假元宝在哪儿?”陈恩抬眼笑道:“殿下换一个问题吧。”她就真换了:“这事儿就是你一个人干的呗?当初与国库的人接洽的也是你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