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恩道:“这是两个问题。”她道:“一个。”他就笑了:“好吧,确实是一个。只有我一人。”他顿了一下,笑眯眯的给她解释:“我们无心派,自然不止我一人,但是做假元宝的,只有我一人,这种事情太过于蛊惑人心,若知道的人太多,必会生乱,我身为大晏子民,自然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他顿了一下:“我做事有自己的规矩。其实就算你们没查出来,当国库之中,假银到了半数,我也不会再卖给他们了。诺大的国家,总还要留下一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真特么,好一个爱国义骗!!晏时玥缓缓的做了个深呼吸。她真真儿是……槽多无口。看他的神情,他真的是这样想的,这一脸的问心无愧。不过,咋说呢,这事儿落到他这个装逼怪的头上,比起一个利欲熏心的人来说,的确是好的多……吧??晏时玥半晌失语。然后陈恩又道:“殿下,我的问题来了……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知道的不多,猜到的很多。”晏时玥双手一分,仪态闲适,在内心给自己弹了个幕:“装逼时间到!”她道:“我认为,你这个人,就像你刚才说的,做事有自己的规矩……你总是会用一种‘对方主动’的方式进入一个家,例如被人所救。然后对于这个救你的人,你不会盗他的银子,还会帮他做事。但是你会利用这个人,盗这一家中别人的银子,不管这个家里有多少银子,你盗一半之后就不盗了,完成你预计的计划之后,哪怕这个家突发横财,你也不会因此而改变计划。”她一边说一边在脑海中完善:“不恋战,不贪财,冷静、清醒,进的从容,退的潇洒,银子对于你来说,远不如这个过程有意思。然后离开一处之后,你就换一个身份,找地方花花银子,然后在银子花光的这个时候,你看到什么,或者说遇见谁,你会视为上天的机缘,就会选中她做为下一个目标……”她摊手:“连猜加蒙,我认为是这样的。”陈恩侧头,半晌笑道:“不想殿下竟是我的知音。只恨吾没能早些认识殿下。”“不必恨,”晏时玥内心呵呵哒:“你认识我还真挺早的,然后你就把我扔了,不是么?”陈恩大笑:“是。”然后晏时玥又问:“假元宝在哪儿?”一个字都没换。陈恩仍是笑道:“殿下换一个问题。”晏时玥就道:“你年纪看着不大,啥时候打上国库主意的?”陈恩微笑道:“这个说来话长。”上天放到我手中他仰面看天,想了想:“算着,大概有三十年了吧!有个小娘子救了我。那个小娘子名叫崔烟雨,她的父亲崔航,当时是户部尚书。这个崔航胆子十分小,当时户部盗银,已成常态,而每一任的户部尚书,到任之后,都会收到一大笔银子,我记得当时给他的,是五千两。”室中传来哒然一声,似是茶杯顿在了茶托上。晏时玥没回头。陈恩也像没听到一样,续道:“崔航又想要银子,可又胆小,怕出事,然后他就想了一个法子,用锡做假银。然后我就把这个活儿揽了下来。”他微笑看着她:“所以,这假元宝,其实最初,还是朝廷官员弄出来的,是不是很有意思?”晏时玥点了点头:“是挺有意思的。”陈恩便续道:“然后我跑了半个天下,找到了这一处,开始为他做假银……当时户部缺的银两,好像已经有二三百万了吧?然后崔航有了假元宝,时常进出,弄到手总有几十万左右,一直到四年后他卸任。”“他卸任不久,崔小娘死去,我就离开了,但隔了两年,又有人找我做假银,就这样,有时候几年都没人找我,也有时候年年都有,一直到如今。”晏时玥道:“你这不是骗人么?你应该不是经常在一处的,旁人找你,你如何能及时回应?”“我为何要及时回应?”陈恩笑道:“我何时看到,就何时回应。”晏时玥当时也没细问联络方式是什么样的,就看了看影卫,影卫点点头,意思是这个可能,是可以实现的。然后她八卦了一句:“三十年前?那你究竟多大年纪了?”陈恩笑而不语,只道:“该我问了吧?”她摊手,示意他问。陈恩想了想:“我其实已经没什么想问的了。”她道:“那你是放弃这个权利了?”陈恩笑了笑:“放弃,却又觉得不甘,那么,我就问问,殿下准备如何对付我?”“不知道啊!”晏时玥道:“严刑逼供不归我管,不过俗话说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你何苦非得闹到这一步?为何不直接说了算了?反正你以后再也不能玩儿这套了,那藏着掖着还有什么意思?”陈恩笑道:“假如说我死后数年,有人发现了所藏之银,只以为是发了大财,谁知却是一场空,这样从天到地,情绪激荡……我做了鬼,瞧着也会觉得有意思。”不,不对。他不该是一个这样的人。如果这种感觉会叫他觉得有意思,那么,他在这个故事中,整个的表现就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他应该会留些小尾巴,故意让人看到,然后恶意的享受这种“内乱”的感觉。但他不是,他整个过程,都貌似君子。她演什么人的时候,习惯把自己整个情绪代入,想知道他的想法时,也是这样。所以她觉得不对劲。陈恩看她忽然沉默下来,不由对她上下打量,饶有兴味。然后晏时玥忽然抬眼,问他:“你有朋友么?”本来这个问题是非常容易回答的,但是他罕见的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笑道:“当然有,有很多。”她也跟着微笑起来,然后她温柔的同他道:“你知不知道一件事?”“什么?”她道:“人在说谎的时候,会格外强调,然后,还会看着对方……看看‘我’信了没有。”陈恩挑眉。然后晏时玥直接道:“来人!”影卫应声上前,晏时玥道:“城北那家锡画铺子,把掌柜的抓来,仔细搜,银子就藏在那里!”这个命令,太过于突如其来,影卫哪怕心中存疑,但脸上却不会不给她面子,应了一声,迅速退下。陈恩脸上罕见的没了笑。然后她就这么看着他,四目对视,陈恩半晌才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人不可貌相。”她重新坐回来,悠闲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名字啊……”他笑了笑:“你不问,我都要忘了,小姓江,名离,字恨别。”“江恨别,”晏时玥点点头:“哟,还挺有味道的。”江恨别笑而不语。这个人的皮相是真的不错,而且整个人那种完全不在意生死的从容劲儿,挺迷人的,怪不得能蒙住这么多人。然后江恨别笑道:“殿下,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什么觉得是那家锡画铺子呢?”晏时玥道:“我可以这么回答你,因为你说,之前做了足足六百万的假元宝,这么大的工程,肯定不是一日之功,也不是躲屋里能做的,所以,你肯定得有个地方。”“而你又说了,空心元宝已经毁了,那么,不管你是随用随做,还是先做一批等着都城来要……你都得有这么个地方,所以这不是必然的么?肯定要找本地的锡坊啊!”江恨别道:“那又为何是那家锡画铺子?”“因为我是福娘娘啊!”晏时玥道:“我想要什么,上天就会放到我手中来,我来河道镇虽有几天了,但唯一逛的,只有那家锡画铺子,所以我认为就是那家!然后你的反应告诉我,我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