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选秀是她们命运的分水岭也不为过。这让待选的秀女忐忑不已,京内的秀女连年?都没过踏实,更别说远道而来的那些京外秀女了,期待害怕忐忑思家,种种情绪交杂,更是恨不得尽早选完。“姐姐,宫中天使?来了。”郭络罗家客院,穿着大红猩猩毡斗篷的女子推开厢房的门,声音清脆如银铃。“这一额头的汗,又去哪里野了,可?别着凉了?”厢房中的女子,穿一身青色锦袍,听了妹妹带来的消息,连眉头都没抬一下,只关心着她的身子。红衣女子用手?背随意擦过额头的汗,不在意地说道:“下雪了,和堂哥堂嫂在外面堆雪人?呢,姐姐你就?是在房里闷太久了,多?出来走走才能心情开阔。”青衣女子垂下睫毛,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哀愁。见着对方的样子,妹妹,也就?是纳兰珠心生懊悔,直想拍打自己的嘴。她姐姐郭络罗布音珠新婚不就?便丧夫,守了夫孝后便回?了娘家,然而心情一直郁郁,正好这次秀女小女儿纳兰珠在名册上,家中对于生性跳脱的小女儿是在放心不下,便让布音珠陪着纳兰珠进京,既能照顾妹妹,也能散散心,纾解郁气。眼珠子一转,纳兰珠嚷嚷道:“姐姐,你都不问宫中旨意吗?”布音珠无奈摇头,配合着转移话题:“旨意说什么了?”纳兰珠兴致勃勃:“原来我们这次选秀人?可?多?着呢,既有八旗贵女,也有我们这等包衣家族,甚至还有草原上来的满人?呢。先是满蒙贵女,再是包衣女子,每天都排得满满的呢。”布音珠终于打起?精神:“天使?说了你是哪天么?”“说啦说啦,正月二十?一呢。”纳兰珠的声音悦耳动听,布音珠却眼前一黑。“你,你。”颤抖的手?指戳着妹妹的额头,布音珠连连数落:“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说,也没几天了。”随即一扫颓唐的精神,赶紧张罗起?衣裳首饰,妆容打扮。在郭络罗姐妹的忙碌中,选秀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云珠在宫中也时不时能听见只言片语,这一年?的选秀格外热闹。太皇太后已经全部放权,后宫一应事务均交给了钮祜禄氏,钮祜禄氏更是铆足了劲要?将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人?都忙得瘦了几圈。阅看时,钮祜禄氏将佟佳氏、呐喇氏和马佳氏都叫了过去,一道商议着定?下记名秀女,留待康熙亲选。连续好几天,佟佳氏都早出晚归的,就?连永寿宫的请安都停了下来,这等气氛让云珠心内更为焦灼。佟佳氏倒是应了请求,但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发生,云珠只要?一想到家中十?三岁,还是孩子的妹妹有可?能要?服侍别人?,就?觉得真?是作孽。在云珠的不安祈祷中,包衣旗人?的阅看日子终于到了。正月二十?日,一大早,京内包衣秀女便被家中送入了紫禁城大门。如同云珠前一年?选秀一样,几十?个秀女在储秀宫的宫门外哆哆嗦嗦地等待着,云珠的妹妹,云朵也在这些人?里。当云朵在储秀宫门外等待的时候,云珠从景仁宫的小床上醒来。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天,云珠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春杏将温热的帕子拧干递上。帕子沾到脸上,云珠的动作微不可?查的僵了一瞬,随后才恍若无事地继续梳洗,只是擦脸的时间,较之往日更长?了些。“主子。”时刻关注着云珠的春杏自是发现了她的反常,关心地问道。“没事,刚刚右眼皮跳了会儿。”云珠状似云淡风轻,心中的不安却越发扩大。这一天,云珠便在担忧中度过,连吃饭都打不起?精神,更别说往日里她很?喜欢的话本了。到了夜间,靴子终于落地。黄昏时分,佟佳氏终于回?了景仁宫,云珠耐着性子,估摸着佟佳氏已经收拾妥当,才又拿着夏荷新绣好的香囊,求见佟佳氏。佟佳氏正躺在贵妃榻上,好几个小宫女围绕着她,有通头的,有揉肩的,有锤脚的,佟佳氏被按揉地昏昏欲睡。见了云珠进来,也没动弹,只微微睁眼,含糊着说上一句:“来了。”云珠将香囊递给赵嬷嬷:“娘娘今日里辛苦了,这个香囊虽说手?艺比不上娘娘宫中的人?,但里面放着从太医院里求来的香方,听说这个闻了能够解乏呢。”赵嬷嬷严厉地瞪着云珠,云珠坦坦荡荡地回?看过去,终于赵嬷嬷退了一步,将香囊拿进内室。“你有心了。”佟佳氏夸了句,随即叹了口气:“你说的事,我记在心里呢,只是。”佟佳氏欲言又止。只是什么?云珠的心高高吊起?,恨不得抓住钮祜禄氏的肩膀追问。仅有的理智控制住了云珠这份犯上的想法,只忍着内心的焦灼笑着说道:“臣妾便代妹妹谢娘娘费心了。”“且谈不上谢。”佟佳氏抬手?制住了云珠的道谢,悠悠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你妹妹也是个灵巧人?,咱们钮祜禄氏主子,一听说这是你妹妹,便记了名,只等明日万岁爷亲选呢。”云珠的脸唰地变得惨白,没想到这事还是出了岔子。只想着自家门,没想到钮祜禄氏却定?了记名,佟佳氏虽经常与钮祜禄氏打擂台,但云朵实在不值当她费心。第二日便是万岁爷亲选,就?连给家里通气都来不及,只能寄希望于祈祷。深深的无力浮现在云珠心间。欣赏够了云珠惊惶地神色,佟佳氏终于开口劝解:“你且放心,既然我应了你这事,明日里必然不会让你妹子进宫。”云珠忙忙道谢,说道后来话音已现哽咽,用帕子遮住眼睛擦着泪珠,顺便再掩过森凉的冷意。再三谢过后,见佟佳氏露出了疲态,云珠识趣地告退回?了偏殿。这一夜注定?难眠。云珠在床上辗转反侧担心着妹妹的时候,其他人?也在谈论着云朵。永寿宫。钮祜禄氏终于卸下一身繁重的行头,洗去浓重的脂粉,在人?后塌了挺直的脊背,露出憔悴的神色。在将积攒着的宫务处理完后,钮祜禄氏看着深得她信任的钱嬷嬷,厉声说道:“嬷嬷,你怎么没告诉我,这批包衣里有宫妃胞妹?”钱嬷嬷毫不犹豫地跪下请罪,她也是有自己的私心。自主子进宫之后,眉间皱纹一日较一日重了起?来,再不复在家时的快乐,后宫中的女人?哪个是省油的等,若再进个宫妃的胞妹,可?还了得。可?钱嬷嬷知道,眼前的主子,只一心想做贤后,若让她知道了,就?算为了乌雅氏的脸面,也会将她胞妹选成宫妃,全不为自己着想。钱嬷嬷干脆一狠心,将这事瞒了下来,反正乌雅家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事情闹不到娘娘眼前。钱嬷嬷眼中的心疼刺痛了钮祜禄氏,她复又挺直了背脊,虽无脂粉的遮掩,却又重新穿上了盔甲,将钱嬷嬷叫起?,钮祜禄氏平静地说道:“嬷嬷糊涂,既然皇上和太皇太后信我,我必须做到最?好,宫中女子也是我的责任,伤了她们的脸面我面上也不好看。”“将宫妃姐妹牌子撂了便已不妥,若稀里糊涂的选成宫女,一母同胞的姐妹,姐姐当着主子,妹妹当着奴才,做出这等悖逆人?伦天理的事情,你让皇上和太皇太后如何想我。”说着,钮祜禄氏的声音越发严肃。钱嬷嬷连连磕头认错,终于等到钮祜禄氏软了眼神,看着钮祜禄氏单薄的身影,钱嬷嬷心中更恨将事情捅破的佟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