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家生了美貌女儿,会教她如何攀龙附凤,才能飞上枝头,但柳娘不是。
娴枝在外使了坏回来,会挨柳娘的骂,送去的那户周家也只是个普通人家,直到后来无路可走,才将她卖去了满家做续弦。
那几年媒婆几乎踏破贺家的门槛,按理来说,送她去大户人家做妾,才是好去处。
但柳娘偏偏不肯。
娴枝今日来,也是想试试,自己的容貌能不能成为显贵人家的敲门砖。
夫子断了她的路,她也不再留恋,潇洒地拍拍屁股转头就走。
谁知她天生就少些方向感,平时住在乡下郊外,对鹊城也不大熟悉,一扭头,那些弯弯曲曲的巷子就让人昏了头,走来走去都找不到来时的路。
夜色渐昏,到处都黑漆漆,摇动的树影后仿佛藏着要吃人的猛兽。她兜了不知道多少个圈子,有些慌张了。
直到误入一处小院,那里素雅还是庄严她都记不清,只记得院里亮着温暖明亮的烛火,里屋的人影映在窗上,手执书卷,身姿端秀。
她小心翼翼地踏进门,想看看这这户人家是否亲善,能否为她指路。
听见脚步声,里面响起有些稚气的声音,听着年岁与她差不多,“请问是哪位到访?”
应该是读书的有礼人家。她心中一喜,也规规矩矩回答:“我迷路了,请问公子知不知道出城的路?我家离这里很远……”
屋内人明显顿了一下,片刻后,才回答:“我要读书,是夫子教的文章……还未读懂。我家下人买吃食去了,你且等一等,等他回来了,带你走吧。”
娴枝有些好奇,这些富贵人家的书,不是想读就读,不想读就不读吗?
小时候贺琮教她读书识字,一不用功就要被竹板打手心,边打边挨骂:“不读书?不读书以后连女夫子都做不成,你想去哪里喝西北风!”
有钱人家不读书,也会喝西北风吗?
娴枝小心翼翼地问:“小公子在读什么书?是哪篇文章?”
屋内人迟疑地回答了。恰好就是她从前读过的那本。娴枝有心卖弄,摇头晃脑地将那篇文章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又道:“我父亲向我讲过这篇文章,你若不懂,我可以向你讲讲。”
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若是这人觉得她故意炫才,反而将自己赶出去可怎么办?
一阵沉默,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以为人家压根不想理会,失望地想转头离开。
这时,那人走了出来。
娴枝已经不大记得他的面容,只记得那一身月光下色泽美丽的华锦白袍,束冠镶玉,腰佩锦囊,气派又尊贵,让她看呆了。
梦到这里就变得飘渺遥远,他的声音和语气也随之又轻又淡,她甚至不记得,那人看到她是怎样的神情和目光。
“……你家在哪个方向?我可以送你回去。”
这句话之后,她便一丁点也记不得了。
*
娴枝醒过来时,只觉得浑身骨头是被拆出来再拼回去的,酸软无力,一点劲都提不上来。
睁了眼,耳边车轮滚动,轰鸣作响,她意识到自己是在一辆宽敞的马车上。窗帘厚重,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她撑着身体,运了几次力才坐起来,艰难地推开窗。
风裹挟着细碎雪粒吹进来,外面一片银白,刺得人双眼发疼。她哑着嗓子问车夫:“这是去哪儿?”
窗外是被落雪覆盖的荒原,空无人烟,明显已经不是鹊城。
车夫没有回答,她更慌了,不顾浑身酸痛,掀开绒帘去扯那个车夫的后衣领,“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儿?”
那个车夫终于回头,瞥她一眼,面上神色却很冷淡,似乎不想与她多搭话,“娘子若想活命,还是少说些话好。你能够活下来已是万幸,还管去哪儿?”
语毕,冷哼一声耸耸肩膀,将她的手甩开了。
……活下来已是万幸?
回想昨夜的种种,娴枝只觉实在蹊跷。一夜鱼水之欢,难不成是那个满胥为了封口,想要取她性命?
不,不对。如此冷酷决绝,不是他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