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注定会因为恢复高考的事情,在全国各地掀起轩然大波,现在就是李家沟的田间地头,不认识几个字的老农也时不时会提及这件事,哪怕只是跟魏知庭说过几句话,或者住在谭静隔壁,在吹牛的时候,也免不了得到其他人羡慕的注视。
其他的事情相比起来,就没那么重要了。
比如说给□□分子平反,明明各地都在轰轰烈烈地进行,李家沟的人一开始也关注了牛棚里面的两个□□分子一阵,但是一直过了半年也没有发现什么变化,渐渐地,就无人在意了。
只有楚筠,担心陈郑二老忧虑,时不时宽慰他们几句,到后面,陈之蕴不得不无奈笑道:“我们两个老东西都在这里待了十来年,哪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小丫头该干嘛干嘛去,我们这心态好的很!”
这时候已经是五月份,四处生机勃勃,田里的水稻青翠欲滴,有的已经长出了小小的稻穗,连微风吹过来都是清爽宜人的。
一年半时间,楚筠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活,有时候回想起上辈子的事情,竟然朦朦胧胧,变得不太真切了。
他们在牛棚里说起平反的事情,却不知道为了这件事,还有一个人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赵山河骑着自行车,飞快地路过郁郁葱葱的山林,在小路上疾驰。
他脸上被晒得通红,但眼神里却带着几分急切的兴奋,似乎恨不得马上就赶到牛棚,把那个好消息告诉里面的每一个人。
结果,都已经能看到李家沟里那几十户人家,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似有若无的红薯香气了,赵山河的神色却突然严肃起来,猛地蹬了几下自行车,终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叫救命声。
再往前骑了一小段路,拐过一个斜坡,前方豁然开朗,牛棚已经清晰可见,但小路下方的池塘里,却有一个女人的身影正在载沉载浮。
女人一双手在水面上徒劳无功地扑腾着,脑袋时不时沉到水面下,眼看着那手臂伸出来的长度越来越短,似乎再有片刻就坚持不住了。
“来人救救命”
声音越来越微弱,期间还喝了好几口水,赵山河目光一凝,把自行车随便推到边上,纵身一跃,已经小路上跳了下去。
下面是一个斜坡,距离河堤只有不到十米,赵山河一边脱衣服一边到了水边,眼看着那边只剩下一把乌黑的头发在载沉载浮,连忙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梁茵这半年过的十分憋气,知青点里另外四个人不理她,走在路上连村子里的人也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问几句关于高考的事,搞得她总以为别人在背后笑话她没考上大学,每次都是臭着一张脸,说话好像吃了□□,久而久之,几乎所有人都不爱跟她来往了。
这时节田里稻子正在抽穗,除了按时放水拔草,已经没有多少活要做,梁茵看这天气不错,忍不住想叫另外一个女知青去池塘游泳,那个女知青以还要看书拒绝了,她就不高兴了,一个人气鼓鼓跑了过来。
在水里游了一会儿,梁茵感觉还挺惬意,冷不防小腿突然抽筋,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已经慢慢沉了下去。
这个池塘是李家沟最大的一个,水深得很,梁茵又着急又害怕,小腿的抽筋还在持续,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沉进了水里,一股绝望的情绪瞬间笼罩了全身。
她才二十二岁,正是花样年华,还没等到回城,还没享受以后的美好生活,就要默默死在这个山沟沟里的小村庄了吗?
梁茵一边徒劳地挣扎,眼泪一边流了满脸。
一直到挣扎了快要没了力气,她几乎已经准备放弃时,耳边突然听到了微弱的水花声。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胸腹处环绕过来,梁茵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下意识伸出双手,死死抱住了来人的脖颈。
“松手,松手”赵山河被带的不由自主喝了两口水,只能努力想把梁茵的手拉开。
但此时的梁茵意识都有点模糊了,唯一可以抓紧的东西近在眼前,求生的本能作祟,她是绝对不可能松开的。
她甚至得寸进尺,把两条腿都盘到了赵山河腰上。
赵山河:“”
溺水的人力气格外的大,赵山河眼看着这样不是办法,一个不好两个人都得交代在这里,只能腾出一条胳膊,一个手刀落在梁茵的后脖颈上。
梁茵几乎瞬间就晕了过去,手脚自然也垂落下去,赵山河松了口气,费了点力气,终于把人拖到了岸上。
在池塘里的时候,赵山河已经发现这姑娘,正是知青点里那个刺儿头。对这种活不好好干,一张嘴却挺能说的人,他一向没什么好感,但人家都落水了,他也不能见死不救,现在人还晕着,他也没办法,只能把人抱起来,送回知青点去。
要去知青点,就要从村子里经过,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二人浑身湿透的样子。
眼看着情况不对,好些村民眼神里都带着明晃晃的看好戏神色,赵山河只能忍着恶心,一遍一遍不厌其烦解释:“梁同志去池塘游泳溺水了,我刚好碰到,把人救回来了。”
这话一出,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果然消失了,好些人连连点头:“那池子里水深,我们都不让孩子靠近的,这女娃娃胆子倒大,一个人也敢去。”
把人丢到知青点,让其他知青照顾梁茵,赵山河转身就走,生怕消受不起梁茵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