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了影卫过来:“你们去查查,仔细的查,一定要小心。”影卫应命去了。隔了一日,沈潜的消息到了,他说他已经明着、暗着都去看过了。那个人十分疲赖,还会一些功夫,见晏时嵘似乎有难言之隐,他就私下查了一下。这人就是秦州本地人,叫吴九,好像早就知道晏时嵘是他的儿子了,却惧怕福娘娘,不敢出来相认,但因为生了病,命不久矣,他就听了一个神棍的话,说可以在孙儿周岁之前借寿,所以才闹上门来,一定要见孙子。大概晏时嵘也是知道了这件事儿,所以才立刻把妻儿打发走的。这么说的话,倒是说的通了。毕竟他顶着亲生父亲的名头,真要借孙儿的寿,这情形就跟当年的老王妃借福一样,不好拒绝。再隔了两日,影卫的消息也传了回来,说他们已经暗中去把过脉,此人显然酒色虚耗,也确实命不久矣了,而且他们也找到了当时忽悠他的那个神棍,不过是一个骗钱的家伙。这样看起来,倒是合情合理了。忙碌中,到了八月十二,皇后的肚子终于有动静了。晏时玥一听信儿,赶紧过去了,明延帝已经在外头等着了,背着手一脸严肃,还问她:“你说小九小十,叫祯、祥如何?”晏肇祯、晏肇祥?晏时玥点点头:“挺好的。”明延帝按着她肩:“你阿娘还说,弄不好要跟你一个生辰了,没想到这两小子也太性急了,还是没等到。要真能跟你一个生辰,倒是蛮好的。”她听着里头皇后的叫声,急道:“您别跟我说话了!”明延帝倒是笑了:“你急有什么用?”他问道:“晏时嵘的事情如何了?”“不如何,”晏时玥恹恹的道:“还不就是那个样子。”反正现在差不多能确定那个无赖说的是真的,所以准备等秦氏做完月子,就挪到她这边来,或者直接回长安,等到那无赖死了再回去。毕竟是伎生子,而且晏时嵘现在自有父母,所以也不能说这种做法过份。但,坐视生父死去,传出去也肯定不好听就是了,所以只有极有限的几个人知道。她心里始终有点不安,不过这个不安,是从唐完璧失踪就开始了。晏时嵘这边,情况特殊,十年八年都未必会挪地方,她倒是真没怎么操心。两父女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聊。正午时,皇后娘娘终于涎下了一对麟儿,长的一模一样,活泼健康,而且才刚刚出生,眉毛就特别清楚,感觉特别像明延帝。明延帝大喜,伺候的人全都赏了,园子里接连几天,喜气洋洋。晏时玥想起早生了没几天的,晏时嵘的孩子,又叫人送了一些吃的用的过去,还把微帛打发过去照应,怕秦氏没人陪会多想,万一再弄个产后抑郁什么的。要不是因为皇后这边她不放心,她自己都想过去看看了。也就在这个时候,裕郡王……不,现在已经没了爵位了,金鹤峤,正细细的听下头禀报。“好!”他不由冷笑连连:“好的很!这一回,倒要看看咱们的晏相爷,是不是真的公正无私!大义灭亲!”他知道如今圣上刚刚有了小皇子,正是高兴的时候,可是这一口气,他实在是咽不下,如今,难得有了这么个真正的把柄,他在心疼她家主子这个消息,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又被他避重就轻的一说,就成了……生父病重找上门,想看看孙子,但晏时嵘因名誉问题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伎生子,所以就把妻子送了出来,却“老天有眼”,妻子在路上临盆了。想看孙子的生父此时还在县衙中苦苦等待,晏时嵘却迟迟不让两边见面……故事说的情真意切,其实纯粹就是在恶心人。行宫这边本来就不正儿八经的上早朝,晏时玥在皇后那边,没过来,自有人替她吵。大理寺卿道:“难道我记错了?晏时嵘不是晏统领的儿子么?”淳亲王也道:“此事金大人是从何得知的?晏大人为人温和诚朴,君子之风,这种事不太可能,只怕其中另有隐情。”林弗建则直接道:“金大人不要以已度人,认为人人都是不顾父母,衣冠枭獍之人。”金鹤峤脾气并不好,若是平时,被人骂衣冠枭獍,他早就勃然大怒,但这回,却淡定冷笑道:“本王……本官绝无半分虚言!这几日相爷心事重重,你们难道没看到么?”这么一说,大家忽然有些沉默。晏时玥本来就是个心事容易放在脸上的人,她这几天有心事,大家都看的出来。顿时就不太敢说话了。刚被叫过来的晏时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要知道,那些在现代一说出来,就可以让人懂,得到支持和共鸣的理由……例如这个生父本来就是个无耻的女票客,当初也本来就是遗弃,例如他从未尽过赡养义务,如今的要求又极其无理等等,在这个年代说出来完全没用,就连明延帝,也不能明着支持她。所以晏时玥只淡淡的道:“金大人消息可真是灵通!只是……那人穷困潦倒、病入膏肓,如今真生父假生父且不知,家兄便请医延药,悉心救治,怎么就叫不顾生父死活了?”金鹤峤冷笑着回问:“那敢问相爷,为何他前脚进了县衙,后脚,令兄就把即将临盆的妻子给打发了出来?以至于他们未出秦州,就途中产子?产子之后都不回龙门县?”晏时玥沉默。旁人看着都替她着急,这位咋这么实在,狡辩一下不会啊!却听晏时玥道:“事实上,我对此一直半信半疑,我认为我所知的真相,也许未必是真相。”她折身跪下:“父皇,儿臣请命前去秦州,查清此事,不论实情如何,绝不对父皇隐瞒半分。”明延帝半晌才道:“准。”金鹤峤大仇报了一半,简直得意洋洋,胸怀大畅。可是一偏头之际,他却触到了明延帝的眼神。明延帝神色极冷,看他的眼神,直如看着死物一般。他忽然一个激灵。明延帝老来得子,又是双胎,当初来行宫时,皇上皇后催了不知道多少回,务必要带这位福娘娘上路,如今皇后产子才三日,福娘娘就被他逼的离开,小皇子若有半分闪失,这个罪过,一定会计到他的头上!可他也只是想恶心她一把,谁知道她会直接请命前去啊!她蠢,与他何干!明延帝这一次,直接派了林惟信带了三百羽林军随行保护,这在林弗建来说,大概算是“渔翁得利”?即便有仇,但如果真的有机会化干戈为玉帛,林弗建也不会拒绝,所以他儿子如果真的能撬墙角成功,他也是乐见其成的。但晏时玥悄悄带了个与她身量相似的宫女,上了路第一天晚上,她就带着影卫离开了,林惟信也并不敢十分献殷勤,只能不动声色的关心……直到第三天,才发现人是假的。他看丢了人,本身就是失职,再看到她的信,只能按着她安排的,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而晏时玥与影卫,快马加鞭,很快赶到了秦州。秦氏这会儿还在坐月子。虽然是在途中,但有银子开路,条件并不差,有婆子丫环伺候,还有后来过来的微帛,之后也把事情透给她了,但她与晏时嵘少年夫妻,情投意合,在这种情况下,乍然分开,怎么可能不挂念。幸好有软乎乎的小孩儿在,倒是分了不少心思去。晚上,秦氏正照应孩子,抬头时,就见微帛把人都遣了出去,然后冲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秦氏还没回过神来,就见有人闪身进来,穿着影卫的夜行衣,摘下面罩,含笑道:“十一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