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如此长吁短叹,可是舍不得我?”
“谁!”听到房内忽然传出声响,长孙临云即刻一跃而起,目光凌厉地扫向声音传来处。
“李长安?怎么是你?”见到来人,长孙临云登时满脸的不可思议,可原本紧绷的身躯却放松了下来。
李长安翻窗进来,笑眯眯地答:“想你,所以来看你。”
长孙临云忍也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喃喃道:“府中侍卫……”
“我在你家呆了一天,你们府中侍卫轮班的时间早摸清了。”李长安随口解释了一句。他见桌上摆着药瓶和水盆,便十分自然地上前取水洗了手。“换药呢?脱衣服吧,我帮你。”
长孙临云还不及感慨李长安的观察力便又是一愣,心中暗道:文宗家的二公子,如何能操持这些贱役?
“快点吧,水都快凉了。现在这天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李长安却毫无所觉,又催促长孙临云。
长孙临云毕竟与李长安相交已久,立时便信了他的真心,这便除下了衣衫,伏在榻上。
十四岁少年的身躯,青涩柔韧犹如初春时刚迸发出新芽的柳枝,焕发着勃勃生机。而如今,这具充满力与美的身躯却已经被交错的鞭痕所覆盖,看着触目惊心。当然,他还是美的。只不过这种美却从令人惊叹之美,变成了教人心疼的美。
然而,李长安却更明白:以长孙临云的骄傲,他最不需要的便是旁人的同情与怜悯。
于是,他摇着头,故作轻松地感叹:“啧啧啧!打了多少下啊?这么狠?还是不是亲生的了?”
“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长孙临云又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深知李长安这口无遮拦的脾气,怕是都要翻脸了。“你我身居高位,更当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李长安笑了笑,轻声嘱咐:“我动作轻一点,疼你就喊。”
说着,他将浸了水的绢帕绞至半干,轻轻地压在了长孙临云的伤处。
长孙临云的肩头猛然一抽,可他却没有叫喊,只是默默地握紧了拳头。直至李长安为他清理干净伤口又重新敷上药,他才轻喘着发问:“你方才……”
“酒精。”李长安了然地将手中用剩下的大半瓶酒精递了过去。“我自制的,清理外伤、杀菌消毒最好不过了。方才我看你身上有几道伤处有些发红发烫,就是因为伤口没清理干净的缘故,这你留着用。”
他见长孙临云接过了那瓶酒精细看,便又顺手帮他抹去额上的汗珠,调笑道:“云儿,我方才用的时候你怎么不问?不怕我给你下毒么?”
这一回,长孙临云连翻白眼的心力都没有了。只见他低头嗅了嗅酒精那刺鼻的气味,沉声叹道:“你虽轻佻无礼,可确有才干。那日你抛下的那些铁蒺藜,阿爹都赞叹不已。”
“哦!我说你爹为什么今天总对我欲言又止的呢?”李长安这才恍然大悟,大方道。“喜欢就拿去用呗,我跟你谁跟谁啊!”
“如此说来,这铁蒺藜并非鹰扬军所制?”长孙临云忙问。
“也是自己瞎琢磨的。”李长安轻描淡写地回道,他不欲长孙临云多问,便又道。“说起来,你刚才不会真的是在想我吧?
长孙临云起身一丝不苟地合上衣领,直视着李长安的双目,一字字地道:“李长安,你对自己原来这么没有信心吗?”
李长安:……
“靠!”良久,李长安方忍不住爆了声粗,沉痛道。“完了!云儿!我真把你带坏了!”
可不等长孙临云回话,他又兴高采烈地补充。“不过,看你还有这份活气,我就算离开京城也可以放心了。”
长孙临云讶异不已,不禁问道:“我能有什么让你放心不下?”
“你们家这情况。”说起这个,李长安也严肃起来。“其实你舅舅说的对,你有你的长处,你大哥有你大哥的长处,何必要你事事学他?云儿,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可能取代他,他也不可能取代你。所以,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爹娘是太过思念你大哥了,是以凡事都只能想起他的好,在不知不觉中就将他美化地越来越完美。故而,在教养你的这件事上有些魔怔了,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咱们为人子,孝顺长辈是应该的。但小受大走,这你也应该懂的吧?”
长孙临云怔怔地看着李长安真挚的脸孔,心里五味陈杂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许久,他方轻声道:“过了下个月,我就要去宫中为陛下宿卫……”
长孙肃待长孙临云向来严苛,是以长孙临云此生从未向任何人示弱过。他平时功课又重,连家中兄弟都甚少亲近,更加别说有什么有可以在一起闲聊抱怨的小伙伴了。可当他生平头一次向李长安聊起自己的担忧与不安,原来竟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
但他毕竟年长于李长安,待诉说完毕注意到李长安也是愁眉不展,他便又笑着安抚:“无妨。我只是……与陛下素未谋面……”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李长安却已微微摇头。“政局复杂,你爹娘却在这个时候将你牵扯进去……”
——这权欲之心未免太过火热了。
李长安终究不是真的年少无知,这后半句话他还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