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那天我们的行为如此怪异?至今我仍想不透,或许,荒地的神秘与黑暗产生了神奇的力量,让巴兹尔得以对我们发号施令。当时,我们把眼前的树梯当成巨人的天梯,可以通往某些奇妙的地方,或许还可以通往天上的星座呢。而头顶上他发出的胜利喊声就像来自天堂。于是,我们奋勇向前跟随着他往上爬。
才爬到一半,夜里的刺骨寒风立刻把我从魔咒中摇醒。疯子的催眠魔力已经解除,我们愚昧的所做所为清晰得像是一张印出来的地图。我看见三个穿着黑外套的男子,对一名可疑的探险家抱着完美而合理的疑虑。然而,这三名男子竟然流落到荒地里的一棵光秃树干上。天晓得,搞不好这三名男子已经和那名探险家越离越远,说不定,那名探险家正在索霍区的某个肮脏餐厅里头嘲笑这三名男子的愚行呢。我们一定提供了不少笑料,无疑,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嘲笑。如果这时他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他会怎样嘲笑我们呢?一想到这一点,我就巴不得放开正抱住的树干,让自己从树上跌下来。
&ldo;斯温伯恩,&rdo;上方的鲁伯特突然对我说,&ldo;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我们回地上去吧!&rdo;
听他这么说,我就知道他也惊觉到我们的处境了。
&ldo;我们不能遗弃巴兹尔,&rdo;我说,&ldo;你能否叫住他?或者,拉住他的腿?&rdo;
&ldo;他爬得太高了。&rdo;鲁伯特答道,&ldo;他几乎已经爬到这棵怪树的顶端了。我想,他大概想在乌鸦的窝里头寻找基恩中尉吧!&rdo;
这时,我们已经在这趟疯狂的爬树之旅当中走得很久了,巨大的树干开始在风中轻微摇晃。接着,我向下看,发现一个令我精神恍惚的景象‐‐我们已经距离尘世非常遥远,这种处境引发的感受很难描述。我往下看去时,原本笔直高大的榆树变成透视法中缩小的图形,树木像在坠落似的。以往我经常看见平行的直线朝天空上升,可是,一见到它们是平行地朝地面下降,我就有一种空间错乱的感觉,觉得自己像是一颗下坠中的星星。
&ldo;真的完全没有办法让巴兹尔停住吗?&rdo;我说。
&ldo;没有。&rdo;和我一道向上爬的伙伴说,&ldo;他爬得太高了,一定是爬到树顶去了。等到他发现上方只有冷风和树叶的时候,就会回复理智了。你听,他在上头发出声音,你可以听见他正在自言自语。&rdo;
&ldo;说不定他在对我们说话。&rdo;我说。
&ldo;不。&rdo;鲁伯特说,&ldo;如果他在对我们说话,他会喊我们。原来他也会自言自语啊,恐怕今晚他真的不大正常,他的脑子已经出现错乱的迹象了。&rdo;
&ldo;是啊。&rdo;我悲伤地说,并且聆听上方的说话声。
巴兹尔的声音果真在我们上方响着,而且,他并不是以先前大呼小叫的厚重声音对我们说话。他在树叶和星光之间,静静地说话,偶而发出一些笑声。
除了上方的呢喃声之外,四周一片沉寂。可是没多久,鲁伯特&iddot;格兰特就突然大声喊道:
&ldo;我的天!&rdo;
&ldo;怎么了?你受伤了吗?&rdo;我惊惶叫道。
&ldo;不,你听巴兹尔,&rdo;他以一种很奇怪的嗓音说,&ldo;他并不是在自言自语。&rdo;
&ldo;那么他是对我们说话啰?&rdo;我也喊道。
&ldo;不。&rdo;鲁伯特淡然说道,&ldo;他是对别人说话。&rdo;
一阵风吹过,榆树长满叶子的巨大树枝在我们身边摇晃;风平息了之后,我还是可以听见上方的对话声。我听出那是两个人的说话声。
突然,上方传来巴兹尔熟悉的大嗓门,他正在召唤我们:
&ldo;你们快上来,基恩中尉在这里。&rdo;
才过了一秒钟,曾在家中听过的那种近似美国腔的嗓音又在上方响起。那个人叫道:
&ldo;各位,很高兴见到你们。请进!&rdo;
上方有一个巨大、暗黑、像蛋一样的东西,像黄蜂窝一般垂挂在树枝之间。中尉苍白的脸以及凶恶的胡须从蜂窝洞口伸出来,他洁白的牙齿微微闪现着南方人的风味,那是他特有的气息。
不知怎的,我们觉得惊惶失措却又哑口无言,步伐沉重地走入洞门。我们进入一个灯火辉煌、铺满软垫的小房间。这个房间的墙壁呈环状,排满了书本。里头有一张环形的桌子,搭配环形的座位。桌前坐着三个人。一位是巴兹尔,他一爬进房间,就很舒服地坐了下来慢慢享受雪茄,仿佛他从小就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还有基恩中尉,他看起来很快活,不过和坚毅的巴兹尔相较起来,显得兴奋不已;此外,是瘦小、秃头、留着杂乱胡子的房屋中介,也就是蒙莫朗西。矛、绿伞和骑士的剑,一概平挂在墙上,壁炉上摆着封好的奇异酒罐,那把大步枪搁在一角;桌子中央,则摆着一大瓶香槟酒,连玻璃杯都为我们准备好了。
夜里的寒风在我们下面吹拂,就像海洋拍打着灯塔。房间偶有震动,像是恬静汪洋中的一间小船舱。
杯子已斟满了酒,可是我们一直呆坐着,说不出话来。这时巴兹尔开口了。
&ldo;鲁伯特,你好像疑虑未消。这位负伤的主人,他说的话当然字字属实。&rdo;
&ldo;我不大懂,&rdo;鲁伯特只得眨眼问道,&ldo;基恩中尉说,他的地址是‐‐&rdo;